云衡高考时成绩不错,可以去北京读一个很好的大学。他执意留在江河大学,妈妈当然不同意,可爸爸说尊重他的想法。见妈妈还不甘心,云衡逗她:“那你可以问问小卖店老板啊,怎么说他也算我生理学上的父亲是吧?”
原本只是玩笑,没想到妈妈还真打了电话给云冯。当时云衡和爸爸都在场,云衡在电话旁屏息以待,生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好云冯总算靠谱了一次,也说尊重云衡。
云衡刚松了一口气,云冯便说要和他通话。他关掉免提,接过电话。
“儿子!可以啊!江河大学呢!”电话那头仍是云冯夸张的笑声,云衡耳朵一阵生疼
“你什么时候过来啊?老爸我刚刚可是帮了你的啊,你想留在江河市是不是为了那个来找你的小丫头啊……哈哈哈哈哈……”
云衡气得头上生烟,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说!秦夕还是个小孩子!”
“小没事啊……你等着她长大就是了……”
云衡觉得和他实在说不清楚,说报了志愿就过去,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大四那年暑假,云衡正在实习,可还是住到小卖店去了。六年前买的那张黑色的小电驴还在顽强运作着,载着云衡上下班。
秦夕仍在第三个星期来到了店里。她头发长长了,个子也长了很多。很多时候云衡伸手到半腰间,才想起那个圆圆的头顶已经长到自己肩膀了。
“云衡,我们今天守店还是出去玩?”秦夕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她永远是蹦蹦跳跳的,人走来风也就带着来了。
“我们开会儿店,然后去看音乐节。”云衡正在修着灯管,他从梯子上跳下来。秦夕立马拍拍手:“好啊,好啊,云叔叔也参加了对吗?”
“嗯。”云衡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去听云冯的乐队。他记得自己从前特别讨厌他背着贝斯的样子。
“云衡,你上次和我说的地图男孩,它的结局是什么啊?”秦夕歪着头问。
云衡总是编些故事来哄秦夕,上次和她说的故事,是一个一直在搜集地图,想找到去未知岛屿冒险的小男孩,结局还没说完。
“呃……以后再告诉你。”他还没想好结局。
“好吧……”秦夕有些失望,但想到等下能去音乐节,又欢喜起来了。
那是一个本土的音乐节,名气不大。可云冯还是唠叨了许久,云衡受不了他,就收下了票。他看看日期,发现刚好是秦夕来的那天。
他望望云冯,那人果然一脸坏笑:“老爸义气吧,两张!你的小女朋友来那天对吧!”
云冯切了一声:“上个月她来的时候我问过她,她可是说她十八岁了。”
“她十八了也是个小孩!”见云衡气鼓鼓地样子,云冯也不说了,只让他记住那天带着秦夕来。
两人到早早的到了举办音乐节的草地,中午下过雨,地上一片泞泥。云衡弯身,让秦夕到他背上去。秦夕倒不介意弄脏自己的鞋子,可云衡见她一身洁白,就是不舍得放她下去了。
云冯乐队的节目,在中间时段。二人就在一片喧闹和呼叫中安静地等着,可云冯的乐队出来了,贝斯手却不是云冯。
“是不是搞错了?”秦夕在云衡背上问道。
云衡正想出去给云冯打个电话,有个人从身后挤了进来。是云冯。
“你怎么在这儿?”
“手伤了。”他举了举自己的右手,掌间一条四五厘米长伤口,用纸巾乱包了起来。
见他仍一副无所谓的笑脸,云衡顿时很生气:“手伤了,就去看医生!站在这儿干嘛!”他喊完,背着秦夕挤出人群。
他以为云冯为了这个破乐队搞得妻离子散,是对音乐有多热爱呢。这几年他一直在软化身体那个仇恨的自己,他跟那个自己解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区域是无法同别人解释的。我们无法理解,但应该尊重。他这么说着自己都快信了,可今天那个人抬着一只受伤的手,一丝因为错过演出的遗憾都没有。
他就这么背着秦夕气冲冲地走了,直到出了草地,才听见背上的秦夕怯怯地说:“那个……云衡,我的包包,被挤掉了……”
云衡忙把秦夕放到地上:“你在这等我,我去捡。你没手机,不要乱跑啊。”
折回去的时候,台上已经换了另一个歌手。云衡又挤进人群低头找起包来。大概是周围的人看表演实在太投入,都没有看到那个包。云衡只好到舞台旁的工作人员那问问。
“您好,请问有人捡到一个黑色的挎包送过来吗?”
“喔,有的。是这个吧。”工作人从桌子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挎包,的确是秦夕的。
“对,就是它,谢谢你。”他接过包,本打算折去找秦夕。就见后台边上云冯和他乐队的几个朋友站在那边。他不想管这些,要走时,却听见其中一个人说:“你手怎么了?”
“我儿子不是带了他的女朋友来嘛,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们我被主办方替换下来了,多伤他面子啊……”
云衡愣住了,他不相信这些话是从那个不负责任的云冯口中说出来的,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
的确是云冯。已经有了皱纹的云冯。
云衡的眼睛干涩的厉害,见几人开始收拾乐器,他连忙又跑进了人群。那时台上的歌手正在唱一首缓慢的英文歌。底下有人听地动情,满面泪水。云衡躲在这些人里,无声落泪。
黑色的轿车仍准时来接秦夕,云衡送她上车,把擦洗干净的包递给她。
“云叔叔受了伤很疼的,云衡你要对他好一点啊。”秦夕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他。
见她故意板着小脸,云衡笑着把她的头推进车窗里:“知道了,人小鬼大。”
云衡一直坐在柜台前等到一点钟,云冯才回来。见他还没睡,云冯又变成了一脸笑:“哟,儿子,还没睡呢?”
他手上潦草地用一个创口贴贴住了,云衡见了,到货架上拎了一瓶白酒,又去找了棉棒。开封后,他倒了一些酒在瓶盖里。
“自己消毒,明天不要睡懒觉了,我请两个小时的假陪你去医院缝一下。”云衡说完,自己上了楼。
云冯想被定住了一样,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又看看酒瓶和棉棒。像是觉得不真实,他掐了掐自己的脸,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