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快出年了,虽然秦夕和扶朝还在别扭着。可她还是往铺子里跑,一天没落下。
扶桑陪她下棋,可她总望前门张望,忘记落子。扶桑也不催她,安静地等她回过神来。
“啊,到我了。”秦夕说着,拿出一枚黑子,胡乱下了一个地方。
楼梯上传来声响,是扶朝。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双排扣长风衣,看样子是要出去。
“伯淮那边出了些状况,我过去一趟。”
“知道了。”扶桑答道。
秦夕一听追了上去:“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见她还要跟上来,扶朝喊道:“扶桑,拉住她。”他拉上黑色卫衣的帽子,下了暗室。
肩膀被奇怪的力道箍住,秦夕轻叹:“好了,小桑。我不去就是了。”
听秦夕这么说,扶桑忙撕开了贴在她肩上的纸符:“秦夕,对不起。”
秦夕摇摇头:“其实我去了也帮不了忙,或许就像扶朝说的,我不该再做些无谓的事了。”
“你……很喜欢云衡?”扶桑拉她坐下,问道。
秦夕停了片刻,她仔细想想自己可能真的喜欢过云衡,在扶朝告诉她那就是喜欢之前,可后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我想,很喜欢过吧。”
她话音落下,一阵风吹动了院子里常青藤的盆栽,郁郁不败地模样,宛如夏季。
夏天,是穆云衡最讨厌的季节。因为一放暑假,他就要到去云冯那里呆到暑期结束。
他知道那个人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可他有爸爸,姓穆,不姓云。
十七岁那年的暑假,他正要升高二。放假那天晚上妈妈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过去父亲那边,他懒懒地说:“过两天吧。”
妈妈还想说什么,被爸爸拉住了:“那就先在家玩几天再去。”
第二天早上云冯的电话便打来了,问云衡什么时候过去。见妈妈面露难色,云衡接过电话:“知道了,我下午就过去的。”
爸爸说要送他过去,云衡拒绝了。路不远,他坐公交过去很方便。更何况,爸爸去了和云冯见上面,大概会尴尬。
到小卖店时,云冯正在柜台上对着镜子喷发胶,身上穿着一件印着骷髅头像的灰体恤,和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说起来他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可面孔仍然年轻。云衡想着,自私的人,都只顾着一个人开心,所以老得慢吧。
见云衡来了,他立马笑着把他拉进店来:“儿子你总算来了!老爸待会有一个演出,等下人家送货来,你帮老爸清点一下啊。”
云衡不想理他,把行李送到楼上。上面垃圾成堆,满地的烟头和啤酒瓶,云衡丢下行李,下楼想让他来收拾干净,可云冯早骑着车走了,身上还背着他那把破贝斯。
他只好折回楼上,认命地收拾起来。
云冯能够活下来,全靠这个小卖店。这里靠近城郊附近,小区是劳保用品厂盖给工人的宿舍,以前只有这个小卖店,原来是云衡的奶奶开的。云冯十六岁那年父母因为厂里的失火过世了,工厂发了十三万的补偿款,他干脆退了学,拿着这些钱搞什么乐队,结果全部被骗光了。
云衡妈妈生下云衡时才十九岁,因为未婚怀孕辍了学。她执意要跟着云冯,和家里的人也断绝了关系。可云冯并没有因为儿子的出生改变,仍做着他的明星梦。
云衡妈妈带着云衡离开的时候,云衡才五岁。后来妈妈遇到了现在的爸爸,两人结婚后很恩爱,怕冷落云衡,一直没有要孩子。
不过妈妈心软,云冯求一求,就答应了让云衡每个暑假和他生活两个月。这里因为有一片湿地,被开发成了风景区,来旅游的人很多。虽然工厂倒闭了,但小卖店还在,而且生意挺好。
云衡收拾完后,正打算去丢垃圾,就见一个小姑娘站在冰柜前,望望手里的钱,又望望冰淇淋。他站在哪看了半天,小姑娘也看了冰淇淋半天。
他上前拉开冰柜门,拿出冰淇淋递给她:“你一个人来的?”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也不回答。他有些尴尬:“这个送给你,快回家吧。”
小姑娘后退了几步,一溜烟的就跑远了,他看看手里的冰淇淋,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云冯迟迟没有回来,本想不管他,把商铺门一锁,上楼睡觉。可还是忍下来了。他点好柜台的钱,半拉下商铺,拿着钱上了楼。一直到凌晨,云冯才回来,一身酒气。
“儿子?”听到他喊自己,云衡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天气越来越热,云冯很少在家。云衡总觉得他让自己来就是为了帮他看店。这天,他好不容易留在家里了,又睡到日上三竿。
“饭在冰箱里。”本来不想和他说话的,但总是不忍心。云衡觉得自己大概遗传的母亲的心软。可他觉得这样很好,一个负责任的人,心肠就是软的。施以别人善意,应该是本能。
对面的公园里突然出现呼喊声:“孩子被卡在树上啦——”云衡才起身想去看看,云冯便跑了出去。
“哎——你干嘛!”云衡只好锁好柜台,跟着跑了过去。
他才过了公路,就看见云冯爬上了树。那树怎么说也有三米高,云冯就这么爬了上去。
“你小心点啊!”他喊完,又折回阁楼抬梯子,跑到树下时,云冯已经把小孩从枝丫里抱出来了。
云衡支好梯子,麻烦旁边的人扶好,自己上了梯子。他从云冯手里接过孩子,孩子的父母才从远处跑过来。
见孩子安然无恙,那对夫妻连连向他们道谢,云衡有些不悦:“下次别只顾着自己玩了。”
云冯倒乐得很,蹲在树上一副得意的模样:“举手之劳!”
“行了!瞎嘚瑟什么啊,快下来!”云衡说着,扶好梯子。
他只踩了一截楼梯,然后整个人蹦了下来。云衡觉得幼稚得好笑,收好梯子朝前走了。
放好梯子下楼时,云冯正和那个小孩的父亲在门口说话,见到云衡,他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个都笑了。
云衡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过火,上前道了歉。孩子的父亲摆摆手,说他教训的对。
“哎,要不我给你们拍张照吧?我是开照相馆的,保证给你照得年轻十岁。”他说着,摇摇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云衡心想,年轻十岁那我不是成小孩子?果然照相馆的老板都是一个销售口吻。
“好啊!我和我儿子还没拍过合照呢!”云冯才说着,就揽过云衡的肩。
“要不要换一个景啊?你看那边的湿地公园就不错……”
“不用不用,就拍小卖店,这是我们的家族产业。”云冯满口自豪的感觉,就像身后是间国际酒店一样。
云衡本来不想拍照的,但不知道是云冯动作太快了,还是因为他的话。云衡只是默默站着,任由照相馆老板按下快门。
“等我回去洗出来,一定给你们送来。”照相馆老板保证道。
店里的座机响了,云冯跑去接电话。只剩下云衡和相馆老板。
“你和你父亲感情很好吧?”相馆老板笑着说。
云衡想起二人刚刚在这儿说话,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爸爸!”是小孩子的声音。原来是相馆老板的妻子带着孩子走过来了。他们又向云衡道了一遍谢,云衡不知所措的挠挠头,说不客气。
那天晚上云冯又抬了一箱啤酒出来,他突然问云衡要不要来一瓶。云衡摇摇头:“我妈不准我喝酒。”
云冯讨好的笑笑:“没事的,我不告诉你妈。”
见云衡还要推辞,他把酒瓶塞到云衡手里,说了一句孩子气的话:“男人的第一杯酒,只能和两个人喝。一个是兄弟,一个是父亲。”
他说着碰了云衡手里的酒瓶一下:“你不能当我是第二个,那第一个也行。”他抬起酒瓶,自顾自的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