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妖壶里光影乍现,常貌似乎很激动,一直挣扎着想要出来。秦夕见了,于心不忍:“不如……你带他去见单……明月一面吧。”
扶朝沉默不语,自从自己戳破秦夕对云衡的感情后,她似乎对这些男女之爱尤其的同情。
“放了他?你想他去杀了明月吗?”伯淮一脸讥笑的说着。
“可是他跟了明月那么久,也没有伤害她啊。”
秦夕这么一说,伯淮倒不知道怎么回了,半天才勉强的说:“他那是没找到机会呢!”
“一个鬼魂要杀一个人,还用什么时机?”秦夕笑话道。
“好了秦夕。”扶朝发声断了二人的争论,秦夕没想到他竟然帮伯淮。伯淮得意极了,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气回了房间,关门时故意把门摔得一声巨响。客厅里只剩下扶朝和伯淮。
“你别再针对秦夕了。”扶朝悠悠道。
伯淮不以为然:“我针对她干嘛?小屁孩一个。”
“是吗?”
伯淮安静了下来,他自然是气秦夕的。如果不是她,扶朝怎会落地如此下场。他还记得两千年前,自己顽劣无知,受众鬼王煽动,助其冲了幽都结界,鬼界来降他,他本想着靠着那群厉鬼搏一搏,抬眼就见北宸阎王立在云端上,后面带着不胜数的灵差,方圆千里的生灵都被他身上灵力所震慑,连自己也不例外。这等威风凛凛的神,却因为某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痴魂一朝跌落,失了神位不说,还亲手剜了一双天眼。
“你还要执意保她?”伯淮脸上少了平时的戏谑,一副肃然。
扶朝没说话,算是默认。
伯淮没有退让,似乎一定要问个清楚:“宸刹等着你沉了扶城回去复命,可你这么些年,迟迟没有收完那七千多个御魂,你在拖延什么?”
“伯淮,你问太多了。”扶朝似乎累得很,语气也懒懒的。
“扶朝!你这样对小桑不公平!”见扶朝打算回房间,伯淮急冲冲地喊道。“她为你换了身体,躲在一只木偶里,就这么一直陪你等着、守着。你拿血喂养了她,她早就不是一只鬼魂了!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声音轻点,别吵到秦夕。”扶朝望了望紧闭的房门,随后冷淡道:“你大可以带她走。”
“可也要她愿意!她为了不离开你,连扶城都不肯踏出半步!”伯淮周身泛起了蓝色的水波,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
“怎么?你想与我动手?”扶朝抬手打出结界,隔住他们的声响。
伯淮听了,松下一口气,恢复如常。“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弱下声来解释。
“我只是怕你又做蠢事。你想想你还有什么能给她的?那是她自己的欠的债,除了一本遗世录,你——”他突然被自己的话惊醒,忙问:“你要靠一本遗世录和地界抗衡?”
“伯淮,秦夕流眼泪了。”扶朝话一出,伯淮瞪大了双眼,扶朝手掌上凝着两滴泪珠。
一滴入世泪,一滴尝情泪。
“不是她欠的债,是我欠的。”他说着,收起结界,敲了敲秦夕的房门。开口已是一副玩笑地口气:“秦夕,我们要去吃大餐了,我数到三,你不出来我们可就走了。一……二……”
急急忙忙穿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扶朝低头笑了,伯淮愣愣的看着,不打算再劝他了。
自古以来因果报应,凡人逃不过,三界鬼神也一样。
挨晚,壶里的光早已弱得微不可见,扶朝抬着茶杯:“该折腾够了,放他出来。”
常貌的身子已经变淡了许多,他跪在地上,一脸颓唐。
扶朝吹了吹杯中的清茶,问:“你还是不肯放过单听雨?”
“我放过她,她可放过我家人了?”常貌已经不似早上那么愤慨,言语间冷清不少。
“至少她放过了你不是?况且你知道,你妹妹不是她杀的。”
常貌怔了怔,又狠下心道:“像她这样的人,永远也不配得到宽恕。”
“既然如此,你第一世一刀结果了她就是,为何偏要追到第二世,那是她最软懦的一世,你也愿不动手。第三世害了她又要救她,到了今天你跟随她多日,还是不舍。”扶朝的话,让秦夕有些惊讶。
原来常貌那一刀虽在心口位置,却是稳稳地避开了要害。纪纲领着锦衣卫闯进来,就见两具尸体。常貌从房梁上抬刀飞下,直指纪纲天灵穴,剑入三分被一旁的锦衣卫打开了。常貌一望,是在芷澜身边的琴师。
他知道单听雨杀人如麻是实,可也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芷澜的死和告密之事该另有其人,只是妹妹以命相逼,他不能轻易饶过单听雨。
见无声,他倒也明了元凶是何人。他跳出窗外,众人追了过去。西芷阁里没了动静,地道被掀开。管家爬出来,背着单听雨进了地道。
常貌以一人之力与数十个锦衣卫抵抗,从不离身的盔甲已经支离破碎,身上刀痕累累。明明在无谓的抵抗,可他却没有求生的意思。
腿上又被划了一刀,他跪倒在地。这时天边炸起了一多橙色的光亮,远远的却响彻天际。雨夜的一朵烟花实在奇怪的扎眼。常貌突然大笑起来,他抬眼望着天边那朵烟火落下,终于丢下手中的长刀。
无数利刃穿进他的身体,常貌想起了一些细屑般的过往。
去年六月,自己刚满十九岁,终于找到了灭了自己满门仇人。他抬着那把锻造了整整两月的长刀,跟随着那人入了小巷,刀起之时,那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常貌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见她久久没有动作,他侧身望了一眼,一身布衣的人与一直黑猫僵持着。
“你别看我了,我的钱都交给方丈给那个小鬼买吃的了,这块腌肉是我的。”单听雨语气冷冷的,说出的话却稚气得很。
黑猫仍不动,她也不绕开,最后还是她妥协了。单听雨叹了口气,拆开油纸,把肉分了一些给猫。
那时常貌早已被常夫人领回家中,成了常家的四公子。
他转身走了,明天又是十五,该回庙里看师父和各位师兄弟了。
城外林间,马车上。府中医师正要为单听雨上药,可刚刚解开衣服,他便惊呼了一声:“这——”
管家正在策马,不敢轻易停下,只好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余公子怎会是女儿身……”
医师的话算是解了管家心中的疑虑,他眼中隐隐有水光:“将军啊……”
方才他放出信号弹,将军也该知道他们已平安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