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完小雨,地面仍湿漉漉地,单听雨院子里练剑,听脚步声近了几分,她脚一偏,直直摔在地下。
“你轻功不错,用剑怎么如此笨拙?”常貌说着,向她伸出手。
“属下愚笨。”她一副恭敬的样子。
常貌接过剑,就势舞了起来,剑起剑落之间锋芒毕露,似乎一招一式都要直扼对方的喉咙。好几次剑锋都划到单听雨面前,她暗道剑法不赖,然后故作出其不意。
“将军武艺高强,属下望尘莫及。”她不擅长讨好人,话里情感淡地不像话。倒是因此,少了几分惺惺作态的虚假。
“想学吗?”常貌收起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自然是愿意,就是怕……”
常貌打断她:“愿意我以后可以教你。只是眼下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单听雨只想早日向汪铎交差,听见常貌说有事交代她,自然乐意:“将军请说。”
“我需要你替我寻一个人。”常貌沉吟了片刻:“一个锦衣卫。”
单听雨心中一惊,转了众多念头,怀疑是常貌在试探自己,她学着百姓见到锦衣卫的惊恐模样:“锦衣卫?这……属下恐怕力量微薄。”
“我只是要你寻人。”常貌倒没嫌弃她畏惧,只是话中顾虑:“事隔经年,我也不知还能否得其音讯。”
他语气里不像是要寻仇家,单听雨稍稍安下心:“可是寻人总得要些线索,譬如何方人士、姓什名谁、或者画像。”
“都无。只知道着青绿绣服,是个锦衣卫。”常貌一副言之成理的口气。
单听雨还没见过这个寻人的法子,她本想再让他仔细想想,可对方把剑还她,竟打算离开了。
她站在常貌身后,想着要不干脆一剑解决了他,然后让汪铎随便捏造个证据就是了,谁知那人突然顿住了脚步。
“哦,说起来,她是个女子。”
他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单听雨杵在原地,千般惊慌虽隐藏了下来,心中却早已千层浪起。
锦衣卫里哪有女子?除了自己。可汪铎以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她心下难安,只好唤了信鸽给汪铎传了声讯。夜里,鸽子飞了回来,她取下信件,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少安毋躁,见机行事。
话已至此,单听雨只好着手替常貌查起了人,可自然一无所获。抛开单听雨不论,去哪找一个女的锦衣卫?就是有,人家也不会蠢笨到让别人知道她是女子。
“将军,属下无能,至今一无所获。”她跪在常貌面前,坦言道。
“无事,这样找人无疑大海捞针。你再慢慢找就是了。”常貌虽没有怪她,但也没松口放弃此事。
“属下可否多言几句?”单听雨自知这样找下去也是无果,打定主意要试探常貌一番。
“你说。”
“将军找着锦衣卫可是寻仇?”
常貌正在擦拭剑柄,听她这么问,手中停顿了:“不算是。”
这回答还不如答。单听雨没再多问,正打算告退,常貌叫住了她:“晚上府中设宴,你守好西芷阁。芷澜身子弱,就别让她出来吹风受凉了。”
“是。”她应声退下。
午间,单听雨路过院中,仆人正在找一只叫长生的老鹰,说是将军在笼中养了多年的,不小心放跑了。单听雨向来不喜欢动物,也就不管闲事了,她看了看庭中,仍觉得那几口大缸突兀得很。
天色暗了些地时候,单听雨朝西芷阁去了。没成想她才踏进院里,屋内的灯火倏地熄了,她觉得不妙,推门冲了进去。
“芷澜小姐?”屋里一团黑,单听雨习惯了在暗中行事,很快便适应了过来。客室里没人,她又朝前了几步。
“芷澜小姐,你可在里面?”仍不见回答,她持着匕首,绕过屏风,床榻的帷幔落下。一只女人的手腕突然滑落,单听雨忙上前,一把扯起床帐。
意料中的惨状并没有出现。赵芷澜倚靠在床榻上,一把扯过单听雨的衣带。对方果然不备,倾身倒在了榻上。
房门口传来“嗒”的一声,屋门被人锁了起来。单听雨自知中计,打开赵芷澜的手臂想起身,却被其翻身拦下。她再出招,对方都一一接下,打定主意要把她困在这方床榻上。
单听雨倒没想到赵芷澜会武功,而且看起来不仅仅是皮毛功夫,竟然躲过了自己的匕首。
“你这是何意?”她刚发问,就看见外面灯火通明携着哄杂地声音靠过来。
“芷澜!芷澜你可在里面!”是常貌的声音。
有光亮照了进来,映在赵芷澜的脸上,单听雨才看清这人衣裳单薄,头饰和妆容却整洁到不行。她狡黠一笑,抚过朱唇,轻柔地凑近单听雨,指尖悠悠落在她脸上:“当然是……救命啊——将军!救我!不要啊——”
她尖声叫起来,连连摘掉自己头上的玉钗和首饰,还把衣袖撕裂了几块,求救声始终未停。
这赵芷澜表面上柔弱可人,却以陷害人为乐趣。可是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她了?
单听雨已直起身子,门外是常貌带人开门的动静,她反而不乱了,默默看着女子在床榻上自演一出好戏。
众人进来时就见屏风后隐隐的哭泣声,单听雨闪出半边身子。众人立马明了。
“余莛?你!”向璋怒气似乎比常貌更甚。他说着便要赶下家丁出去,单听雨止住他:“向将军何必呢?赵小姐可是盼着大家看看她这楚楚可人的模样呢。”她说完,一掌推倒屏风。赵芷澜衣裳凌乱地坐在床边,抱着被子泪眼涟涟。
“将军……芷澜……”她似言非言,缩在角落里呜呜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小脸仍谁看了都怜惜。
“余莛!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向璋要唤人来,可常貌却没有一言一语。单听雨坦然地与其对视,似乎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今日之事谁若斗胆泄露半字,提头来见。”常貌发声,非但不是处置单听雨,反倒像是在维护她。
“大人——”向璋不甘心极了。
“闭嘴!”
听常貌语中愠怒,向璋也不敢再多说。众人退下,只有两个丫鬟留了下来,替赵芷澜梳洗。
瞥了一眼赵芷澜,只见她眼中闪过讶异,又埋面哭起来。单听雨觉得这女子可笑,再回头时常貌正审视着自己,她本就不想解释,只说:“我没有。”
常貌敛起目光:“跟我来。”他说完便转身了,单听雨只好跟上。
庭院里虫鸣声声,一袭盔甲的人立在绿植间,单听雨也同他一样他沉默。深烟色的方帕递到自己面前,她不解地抬头。
“你手伤了。”常貌这么一说,单听雨才看见自己掌侧,大约是在和赵芷澜打斗时划伤的。伤口不浅,不过对她来讲不算深。
她不以为然:“习武之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常貌却拉过她,潦草地帮她绑好伤口。
“你不必气恼,我信你。”常貌总算说起方才的事了,单听雨本以为他是要质问自己,听见他说信自己不免晃了晃神。
“以后离芷澜远一点,她爱胡闹。”他说完向前厅去了,客人还在等着。
单听雨为自己自己片刻的动摇而耻辱,这常貌还算有脑子,知道用人攻心为上策。可惜自己从来不是那种廉价到被只言片语收买的人,从前不会,今日更不会。
可他到底想要自己为他做什么呢?如此费心摆一盘局,总不会就为了让自己找一个找不到的人。只是,汪铎真的出卖了自己吗?
她想到这儿,突然觉得一阵寒意,南宫已末,秋天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