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初年,锦衣卫得以恢复。永乐帝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才夺了朱允炆之位,实为名不正言不顺,再者,他生性多疑,多心文人百姓对自己即位不服,以致于锦衣卫的监视范围再一次扩大,不仅于朝堂群臣,普通百姓言行也被其掌控。一时之间,人人听其色变,不敢多言妄言。
这夜,屋外滂沱大雨,令人辗转难眠,子时刚过,屋顶瓦片动了动。单听雨迅速起身,整理好着装,一把抓过枕边的绣春刀,拉开门。
汪铎在屋外:“大人有令,捉拿陈府一门,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雨天麻烦。”单听雨嘴上说着,已经拉好屋门。
“此次有人同你一起,你手上的伤还未好,替他善后即可。”汪铎向来少语,除了交代她事情,从不多说一句。
单听雨点点头,反正也睡不着。二人腰间持刀,迎雨出门。
回到住所时,天正朦胧,雨早停了。汪铎跟在身后,似乎不急着回去复命。
他问:“你走时为何要放火?”
“东边房里正好亮着灯,我见雨快停了,顺手而已。”单听雨自然地答道。
汪铎眯起眼睛:“陈家三十六口人,我只数见三十五具尸体。”
“哦,东边住着个七八岁小孩子,火从那里起的,大约是烧得尸骨无存了。”单听雨说着,取下黑色的纱帽。
见此,汪铎没再问下去:“以后束好头发,免得落人把柄。”他出门前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把脸和手洗干净。”
“知道了。”
天微微亮了些,铜镜里的白净脸庞溅上了几滴嫣红,一双眼瞳里盛满清冷。她脱下沾满血污的青绿外衫,散落一肩的青丝下,俨然是个碧玉年华的女子。
永乐八年,皇上亲自北征,明朝边境得以安宁。十三年班师回朝,常貌将军的名号就是在这时响了起来。
其为常升将军第四子,于北征路上立下赫赫战功,一时为人称赞。
京师连日不见太阳,单听雨在屋里无事,脱下那身扎眼的衣服,到茶楼听曲儿。
楼下闹哄哄的一片,单听雨在阁上难免听到了几句。原来是那位常大将军出街了,路边小贩冲撞了车驾,随行的人便与其撕扯起来,还掀了他的摊子。
她无心多管闲事,只觉得吵,想下楼却见指挥使座下的人也在下面,看样子是要进茶楼来了。
三人穿着显眼的青绿官服,行人见了退让三分,她着实不想与其为伍,惹人眼球。她叹了口气,留下茶钱,从阁楼窗外跳出,直直得落在了推攘摊贩的将士面前。
那将士已抽出佩剑,戒备的问:“你是何人!”
她作了个揖:“军爷见谅,我只是茶楼的客人,闻声而来,既然冒犯了军爷,那想必定是这位摊主的过错,在下就不多事了。告辞。”
将士见她还算识趣,没再多说。单听雨刚走了没两步,马车上的人突然发声了:“等一下。”
听见自家将军发话,将士立马上前拦住了她。那人掀开车帘一角,单听雨依稀可以看见一身坚硬的铠甲,她微蹙眉,这将军莫不是打仗打上瘾了,平日里也穿着这身累赘。
“起步轻盈,落地无声,你身手不错。”寒峻地声音传了出来。
“常将军过奖了。家父是名武师,因此自幼习武,奈何武艺不精,方才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单听雨低头,只想快点离开。
“圣上北征多年,正是用武之际,你若愿意,可到将军府找我。”他说完,放下车帘,让部下赔了锭银子给摊贩,便离开了。
翌日,汪铎来了。他去年已经升了百户,按理来说单听雨也该进升了,可她不喜欢穿着那身青绿的绣服到处招摇,仍由汪铎管辖。
“平虏将军常貌身世存疑,你潜入他身边搜集死证。”
竟不是杀无赦的命令,倒让单听雨没想到,她把刀放回手边:“这么麻烦?杀掉不就行了。”
汪铎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态度:“常貌是朝廷难得的可用之人,不见证据,不得下死手。”
“哦。锦衣卫也开始讲证据了。”单听雨轻薄地话里,似乎装不下感情。
“我会安排你以府中护卫……”汪铎说着,被她打断。
“不用了。我自有办法进入将军府。”
“什么办法?”
“巧合罢了。”她觉得有趣,这世上的事还真是环环相扣。
到将军府门口,赶巧了,碰上那天的将士。单听雨说明来意,那将士立马记起了她,于是引她进府。
庭院里摆着十多口大缸,玄色地胎釉精细。里面盛满水,飘着几朵睡莲。路上还有小桥流水,这常将军声音凶巴巴的,府中倒是诗意得很。
将士直接领她去了书房,屏风后是一个宽广地背影,似乎还是一身盔甲。桌上放了一只笼子,里面大概养了什么鸟类,常貌正在喂食。
“将军,那天遇到的公子来了。”
单听雨作揖,朗声道:“将军安好。”谁知道常貌顿了顿,问:“谁?”
部下恭敬的把那日的事回忆了一遍,他才想起。
“还不知道公子贵姓?”常貌又问。
“在下姓余,单名一个莛。举莛与楹的莛。”
常貌从屏风后走出来,果然是盔甲着身。他鼻梁高挺,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似乎时刻都在审视着周围。
“个头矮了些。”他看了看单听雨,又说:“就跟在你身边吧。”
“是。将军。”身旁的将士领命,带着单听雨下去了。
“将军不知如何称呼?”单听雨想与其套套近乎,结果那将士声音冷冷地:“向璋。”
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单听雨想着,就见下人慌慌张张地跑上来。
“向将军不好了!芷澜小姐不见了!”
向璋脸色立马变了,他冲回屋里说了什么,常貌也行色匆匆地出来了。
芷澜?是个女子的名字,单听雨似乎摸到了几分头绪,立马跟了上去。一路小跑着,到了后院,常貌一把推开西边的屋门,里面一位蓝衣姑娘跪坐在茶盘前,正在煮茶。
见一群人站在自己屋前,她一脸茫然:“将军?可是发生了什么?”
“无事。”常貌竟然笑了,单听雨真想揉揉眼睛,生怕自己是看错了。
丫鬟下人纷纷跪在了地上:“将军饶命!方才……方才奴婢们找遍了整个西芷阁,都不见芷澜小姐的影子……不知怎么……”
丫鬟话都没说完,常貌便进了屋子。向璋召人过来:“来人,今日当值的丫鬟办事不力,叨扰将军,每人罚二十板子。”
单听雨紧皱眉头,她分明看见,刚刚屋里的那个姑娘尤其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