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紫最为乖巧,先倒了两杯酒,跪着送到两人案边,柔声道:“师父,有美酒怎能没有歌舞?小徒近日排演了霓裳羽衣曲,愿为佳客献上一舞。”
掌门主微笑颔首,瞥了怀月派掌门一眼。这两天成日看他们的弟子们的歌舞,搞得好像他偌大个圣掌门家里没人才似的,绛紫请命,趁机打压一下怀月派掌门的威风,自然求之不得。
倒是怀月派掌门有些惊奇:“哦?霓裳羽衣曲?那可是很难呀!今天我可真要好好欣赏一番!”
绛紫笑得犹如春花绽放,急忙拍手唤来众弟子们上台准备。这边怀月派掌门正在吩咐优伶们给座位靠前的掌门主大弟子们倒酒,司徒夜饶有趣味地端起面前的白石杯。那名叫相逢恨晚的酒性质相当奇特,满出杯缘一寸,居然丝毫不坠,酒色碧如翡翠,靠近只觉香气幽远;离远些,那香反而变得醇厚醉人,果然是万金难买的好酒。
他起身温言道:“弟子大胆,想请一个人同饮此酒,请师父成全。”
掌门主今天心情好,颔首答应了,司徒夜这便慢悠悠走到台前,朝下面张望。向芷溪正在喝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缩着肩膀不敢抬头,冷不防司徒夜大声唤她:“芷溪,你上来,别怕,过来过来。”
霎时间,殿内所有人包括掌门主的目光都落在她脑袋上,向芷溪手里的茶杯一抖,“哗”一下倒了,打湿梅儿半条裙子。不过梅儿现在已经傻了,没半点反应,张大了嘴,显见着是下巴要脱臼的趋势。
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大家都看着这个小弟子,她神色平静地放正茶杯,神色平静地起身掸掸裙子,再神色平静地走上高台,坐在司徒夜身边。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诸如羞涩、不安、害怕之类的情绪,果然是有些不简单。
“在下面吃过饭了吧?”司徒夜脸皮之厚不输给她,旁若无人地替她把腮边乱发理顺,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们俩之间就是有奸情,怎么着吧?
众目睽睽之下,向芷溪索性破罐子破摔,当仁不让地抓了个果子吃,一面胆大包天地皱眉评价:“也就一般般。”
眼看场子就要僵在这里了,绛紫赶紧又拍了拍手,女弟子们立即会意,捧着乐器绕台坐成一圈。绛紫领着一众跳舞的女弟子飘然上台,婉约地向掌门主怀月派掌门二人行礼。乐声正要奏响,掌门主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挥手,转身问脸色冷淡的北苑:“你的药研究的怎么样了?”
北苑欠身答道:“回师父,还有五六日,不过快了。”
掌门主有些感慨:“今日难得有怀月派掌门送来好酒,你不如尝尝?不然对不起怀月派一番好意。”
北苑面无表情,说了声是,起身就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嗯.......真的很美味,感谢师父,感谢怀月派掌门人,能让我今天开开眼界!”
不想看这种尴尬的场面,向芷溪别过脑袋,手掌忽然一暖,被人紧紧握住,却是司徒夜。他没有看她,只是攥着她的手,低头去喝那杯相逢恨。喝了一半,却递给她,低声道:“要喝么?”
向芷溪勉强笑着接过来,想像平常说句玩笑话,不知为何又说不出来,只好东拉西扯:“这酒的名字蛮好听的,相逢恨晚,不愧是值得收藏的东西,名字都那么有意境。”
司徒夜托着下巴转头对她笑:“既然相逢,就没有恨晚一说。只要是我喜欢的,无论怎样都会成为我的。”
她原本已经把酒杯靠在唇上,听他这样话里有话,再也喝不下去了,好像喝了就等于赞同他的话似的。放下杯子,她干笑两声:“不错......真的蛮好喝的......哈哈……”
他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错开五指,摩挲她指间娇嫩的肌肤。
长笛声起,霓裳羽衣曲终于开场,长袖如流云,纤腰似雪舞,数不尽的风流繁华,连掌门看得都有些发愣。
可是向芷溪没心情看,她正小心翼翼努力着要把手从某人手里夺回来。拔啊拔,一根手指出来了、两根手指出来了……眼看半只手即将脱离魔掌,他忽然又全部抓回去。他食指和中指上有厚厚的老茧,在她掌心绕圈摩挲,又麻又痒。
向芷溪痒得几乎笑出来,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公子啊……您看绛紫姑娘的舞,跳得真好。”
司徒夜笑了笑,低声道:“我见过最好的,所以次一等的,都入不了我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回忆,他笑得极温柔,连声音也变得温柔:“芷溪,我是个自私且自大的男人,我只要最好的。她愿意,我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她;她不愿意……不愿意也会是我的——你懂吗?”
她的喉咙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连南宫月也未曾说过的话,居然是他说出来了。心底有浪潮疯狂地汹涌而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只能咬着牙,定定望着前方某一点,让垮堤的情绪不至于摧毁表面的平静。
世间人情冷暖,变幻莫测,一生是很长的时间,怎能那么轻易说出口?可是他的语气、表情、手心的温暖都告诉她:这绝不是假话。像是已经堆积在心底有很多年了,明明很宝贵,如今偏偏装作毫不在意晾出来,被伤害被拒绝也全然不惧。
向芷溪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我不懂。”
他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总会懂的,因我不会放手。”
她猛然眨了眨眼睛,眼泪快要掉出来了。绛紫在台上跳了什么,怀月派掌门说了什么,甚至北苑朝她这里看了多少次,她都无法注意。司徒夜的手掌抚在她脸颊上,像是在呵护一朵柔弱的花,他带着酒香的唇静静靠上来,在她冰冷的脸上吻了一下。
“你要离开了吧,你还要骗我多久?”
他平静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