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冬雷阵阵
十天走过去。八个木托中已经有五个空位,剩下的是金青蛙,银南瓜和银苹果。十天笑着拿起银南瓜,赞叹,“好精致。”
“没有成对的了唉。”戴恩嘀咕着拿起金苹果。
老人看一眼十天手中的银南瓜,“你是那个叫十天的孩子,是吧?”
“恩。”十天抬头,对他微笑。
冬日里竟然有雷阵雨,有惊雷,震耳欲聋;有闪电,恍如白昼。
像是硕大的世间忽然有什么闯了进来扰乱了磁场,紊乱了气流,置所有的伦理规则不顾,翻天覆地,颠倒季节。
这个小城的人们于是在每日红艳到诡异的晚霞之后,静默着等待天黑之后的雷阵雨。雨点啪嗒啪嗒落下来,无所不在,昏天暗地,却出乎预料地清新了空气。
学校取消了晚间的练习,在雨点狂乱地抽打下来之前,让本镇的学生穿过压抑的空气回到家去,同时让所有住校生聚集到灯火通明的教室。
整个小城灰蒙蒙的,原来是所有人都会恐惧。
路上的行人不时地撞到对方,然后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互相颔首致意,然后扶起自己的机车,或是重新回到自己散发着淡淡香水味道的车座,戴上安全带,各自远离,像是从来没有相遇,从来没有出现过。
真的可以做到吗?在各自的生命力横冲直撞,偏离了轨道,站起来的时候因为灰蒙蒙浑浊的空气甚至没有看到对方的脸,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真的可以么?
你我的若无其事,还有麻木的笑容。
那华丽的外表下能不能有些许的波涛汹涌,在我离开你的时候?
元旦特刊终于在31号那天交到了所有学生手里,每个人都有大叠的作业纸,用报纸包起来塞到书包里,然后打开自己的柜子,收拾了东西回家。
十天跟在人群之后用自己纯黑高领大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衣领上是那枚金南瓜,纯白真皮挎包的肩带上别着银苹果。他站在楼梯口歉意地发短讯给戴恩,让她自己先回家,然后在落日晕开妖艳的红的时候赶往SEVEN,也就是七天。
在这样昏黄的冬日的傍晚,世界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竟然要让她一个人回去,真的是,会觉得抱歉。
路之轩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说是要带十天去乡下,让十天今晚住在路家,明天一大早两人出发。
十天放学后丢下路之轩回家收拾行李。接着是十天跑去找戴恩的时候,根本没来上最后一节课的木年传短讯过来说是要十天立刻去SEVEN,所以十天在抛下路之轩后又抛下戴恩,一个人跑去了SEVEN.整个城市都好像因为过于厚重的空气放慢了速度,透过瞳孔可以看到被无限放大了的慢动作。
干燥冰冷而混沌的空气,肌肤都几乎要破裂,一点一点紧绷,蓄势待发,然后在某一秒一下子崩开,将鲜红脆弱而敏感的内在暴露在这样。
十天赶到SEVEN,闯进酒吧绚烂的灯光中,一下子迷离了眼,所有人都在用精致的庄重,一层一层掩藏自己的本来面目,不让任何人触碰。
路过一个又一个虚伪空洞的灵魂,十天独自一人走上阶梯,站在最顶端的那间房间门口确定一下门房号,然后走进去。
木年不在。
坐在沙发上胡乱翻着杂志的是连城。
“木年呢?”十天当时就那样站在门口毫无心机地看着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走过去坐在连城身边,“他还没有来吗?”
“在楼下。”连城说着接过服务生送过来的果汁,递给十天一杯热牛奶,“你的牛奶。”
十天抱着暖暖的玻璃杯一口气全喝下去,留下上嘴唇完整地牛奶圈。
连城暧昧地用手指擦干净十天的嘴唇,然后塞到自己嘴里,舔干净。然后凑到十天耳边,“十天,我想要你。”
十天猛拍他的头,笑说,“说什么呢?真是。”
连城盯着十天的脸,“我不是开玩笑。”
十天别过脸去看他一眼,然后眼前恍惚起来,十天用力搓着额头头,勉强站起来,然后跌坐到连城身边。十天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看着连城,然后渐渐柔和了表情,微微挑起嘴角,“对我下药了吗?”
“你那么厉害。当然要对你下药,不然你要走的话,谁拦得住你呢?”连城跪坐着,抱着十天的头,食指卷着他的鬓发,“不过你放心,你不会睡着的,就是觉得没有力气罢了。你要是睡着了就不好玩了。”
十天已经是有气无力,枕着他的膝盖微微闭着眼,“城,你要做什么呢?”
“告诉你一些事情啊。”连城抚摸着十天漂亮的下颚,仔细端详他的脸。
连城把十天抱到床上去,让他趴下,然后开始脱他的衣服,十天一把抓住他的手,却使不出力。
“不要。”柔软而温和的语气。跟真实的愤怒的情绪完全不同。
连城固执地解开十天的扣子,渐渐失去耐心,简单而粗暴地撕开。
“放开我。”明明已经是很生气,低低地磁性地声音有些嘶哑,依旧是温柔的语气。“听到没有?放开我。”
明明很生气,却嘶吼不出。
连城躺在十天身侧,看着他精致的五官,一下子抱住十天,“才不要放开。”
连城右手中指顺着十天的脸形划过一个弧度,微微笑着,“十天,你真美啊。怪不得路之轩会喜欢你。”
他然后凑上去,吻上十天的额头,十天挣扎着试图将他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他伏在十天身上,从修长雪白的脖颈一点一点细致地吻下去,十天沉默着,一次次试图挣脱。
就这样一点一点绝望,陷入精心布下的陷阱。
连城托住十天的腰,用力揉搓着,“路之轩还没有舍得动你吗?那你就是我的了啊。真好。”
十天扭过身子狠狠咬住连城的肩,通红了眼。像是受伤的兽,即使是绝境,依旧不会忘记反扑。
空气中弥漫着血液腥甜的气息。血顺着十天嫣红的唇流下来,彻底惹怒了连城,他在床单上胡乱乱抓着,然后摸到十天挂在胸前的那个海螺。
只是顿了顿,连城看一眼自己手心的海螺,然后用力捏得粉碎,将碎片洒在床脚,冷冷,“这种东西留着做什么呢?”
做什么要刻意地这么残忍呢。
“妈的,连城,你个变态。”十天沙哑的低吼,“滚开,别碰我。”
“你不是想知道么?后来发生了什么。初中之后的事为什么他不告诉你了啊?”连城捏住十天的下巴,指尖用力,几乎捏碎,“高三那年,我的生日聚会之后,我们做了啊。”
连城笑出来,声音诡异。
十天的身体整个僵住。
“可是査菱死了,他不要我了。他都一年没和说话了。”连城把头埋在十天头发里,痛苦地蹭啊蹭,“我要是伤害了你,他会自己来找我的。”
那天晚上,连城粗鲁而暴虐,他像是要把十天融进自己的身体。
那是恨。
因为恨,残忍而坚决地占有,让你沾上我的恨我的不甘,让你摆脱不掉的我的触感我的气息折磨你至死。
在这之后的许多年华里,你必须记得这一夜痛入骨髓的拥抱,坚决地恨着我,恨着沾上我的气息的你自己,自噬自伤。
你生气了吗?真的生气了吗?
为什么要生气,还早呢,还没有死去,一切都还好啊。
只是受了点伤啊,算得了什么呢?
比这更残忍地事还多了去呢,你怎么能这么脆弱,这样就受不了了呢?比起从楼梯上摔倒死掉,你是多么幸运啊。
十天,你不要哭啊,不要生气啊。我还要对你更残忍呢。我还没有夺走你拥有的一切。
凭什么要你幸福呢?
凭什么呢?每个人都应该活得辛苦啊。
白色床单上沾着十天和连城的血,空气中弥漫着某个奇妙的香甜气息。
连城坐在地板上,笑容僵硬,眼神麻木。
十天无力地趴在床上,挣扎着下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踩到海螺尖锐地碎片,脚心被划破,血流出来,沾上刚打过蜡的地板,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板上,手臂撞倒茶几,一块淤青。他完全不觉得痛般麻木地站起来,扯下衣架上自己的那件黑色高领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走出去。
没有人注意,没有人看见。
?律倌曜叱鯯EVEN华丽的入口,赤脚来到潮湿的街上,空气里的浑浊已经被雨清洗干净,恍惚间闻到的是水的清新。他像是失了魂魄,麻木地向前走着,嘴角残留着血迹,脚下走过之后留下血红的印记。
已经记不得会疼。
他走得有些不稳,却快速,那天晚上,路上不多的行人当中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怪异的少年。他穿着黑色大衣,膝下却是赤,裸,他的腿很细,走路有些踉跄,没穿鞋,脚也被划破了。他不说话,也不理任何人。
没人记得那个少年最后去了什么地方,只是印象中他像是不回来一样,去了最干净的地方,那个方向对应的天空即使是在夜晚依旧一片明亮……
木年推开门的时候看到赤。裸着上身斜躺在沙发上的连城和从床单上一直延伸到门外的血迹。
地上凌乱的衣服和连城的嘲弄,木年终于愤怒。
“连城,你这个混蛋。”
他凝聚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愤怒扑上去,却轻易被甩开。
“我混蛋吗?那你比我更混蛋。带他来的可是你。”眼神满是不屑。
木年跌坐在地板上,突然浑身无力,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将他送入地狱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又有什么权利责怪别人。
他冲出去,一遍一遍拨打着同样的号码,却始终是无人接听,最后直接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连城愣愣看着地板上被木年蹭开的那一条血迹,握紧右手心那枚南瓜印章。
他有些飘飘然,脑袋里一片空白,不太能明白正在发生的是什么,心像是被巨大的手搅拌着,无力而窒息,很难受。
像是被扼住要害的兽,即使知道死神将近,也不会恐惧,只是不太能明白。
为什么会这样子?
不是说要缠住路之轩,一辈子不放手的吗?已经做到了啊,他不久之后或者甚至是下一刻就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可是为什么会难受呢?
为什么心会像是要死掉了一样地痛?
我没有错啊,我只是好喜欢好喜欢他。
连城在路之轩冲进来那一刻看着他,笑起来。
他终究是来了。
连城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失去了知觉,再也不知道疼。他任由路之轩抽打着他的身体,依旧咧着嘴笑。
路之轩发了疯般拽着瘫在地板上的连城的脚拖出去,然后在楼梯口松开手让他滚下去。
木年只是看着,跟在路之轩身后,用某种特殊地眼神看着满是伤痕的连城,不说一句话。
连城知道他成功了,他用十天逼到路之轩了。
十天得到他多少的爱,他就能得到他多少的恨。他可以和十天一起成为他割舍不掉的人,和他纠缠牵绊一生。
连城瘫在楼梯口,浑身是血,众人围观。
经理跑过来让侍应生扶起连城,看着路之轩支支吾吾。
那个少年轮廓鲜明,眼神凌厉,顺着楼梯上的血迹走下来,他甚至没有看连城一眼,他说,“又没有死,紧张什么。”然后走出去。
那天晚上戴恩以送哥哥的行李去路家的名义跑出家门,跑遍了这个小城的每一个地方,。最后蹲在十天散打师傅花园的锈铁门前哭泣。
路之轩到底去了多少地方,去了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
而木年,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跟路之轩走出七天。
路之瑶第三次检查了自己的家,最后瘫坐在自己的卧室,不知所措,浑身无力。路之轩接了木年的电话之后只是说连城对十天做了不好的事情,她可以想象是怎样是怎样不好的事情,会让路之轩疯狂,让十天崩溃,她可以想象十天有多难受,她甚至在某一秒幻觉十天已经死去,让自己无比绝望。
路小灰反常地从路之瑶眼前飞过去,冲出窗户,冲进别墅后的那间花房。路之瑶在那一刻无比反感这只毛色泛灰的鸽子,她用油彩已经遮住了它不洁的缺陷,它却还是一样地讨厌。她抓起书桌上的公主马克杯,追着它到窗口,狠狠向它抛过去,然后看到了花房里那个单薄的身影。
鸽子停在自己主人的肩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委屈而不舍。
他抱着自己,头埋在膝盖间,身上的黑色外套几乎将他与黑夜融合在一起,路之瑶看着他,恨不得从窗口跳下去,立刻到达他身边。
她跑过去,走进花房,连喘气都不敢,生怕打扰到他,她甚至没有开灯,熟悉了黑色之后再小心靠近他一步。
他藏在那一簇白玫瑰里在颤抖,头发和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路之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手心的冰凉让她忍不住颤抖。明明是温暖的花房,他怎么会这么冷?
路之瑶几乎哭出来,抱住他。
她带着他去浴室,在浴缸里放满水,帮他脱下冰冷的外套。
他已经浑身是伤,身体的许多部位是青紫的,沾着血迹,似乎还在水里泡过,伤口有些泛白,外套上缠着几根水草,小腿上还有很多密密麻麻小小的划痕,是赤脚在玫瑰丛中走过的时候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