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后架势颇大地去御书房劝诫,然后又灰溜溜地回来之后,三妃的心情都有些不好。
她们和皇后一起嫁进王府,情谊很有一些,虽然早些年不约而同地喜欢了同一个男人。可这男人心里没有她们,大家偶尔生出的嫌隙反而变淡了。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生出的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情谊。
张月敏为人如何,她们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若非是遇到这样一个顶头上司,她们的日子该有多难过呢?
大家心里都很感念皇后的恩德。
这一次,大家背地里都不知道多骂了皇帝多少遍狗男人。
纵然是皇后迂腐了一点,可是毕竟一心为你。如此当众给她没脸,可不就是一个狗男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嘛。
“你们说,皇后娘娘如此不得皇帝陛下的心,太后的心思会不会更活络了。”
淑妃在贤妃的一再教育之下,对于皇帝的称呼变成了“皇帝陛下”。
德妃颇为忧虑地点头:“有一个许昭仪已经够麻烦,如今竟又来一个沈才人。后宫安静的日子竟然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贤妃则摇头道:“我看这事情,未必就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毕竟皇后娘娘贤德,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反而是那个许昭仪,出自太后的家族。前朝外戚之祸还是让诸位老大人视为洪水猛兽的。”
轮到柳从从发言,她呆愣愣地说一句:“万一皇帝陛下正看这些老大人不顺眼呢?”
只一句话,把气氛彻底搞向冰点。
“从从,说说你的看法。”淑妃对于柳从从和皇帝的事情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到不是存着什么利用之心,只是觉得柳从从可能是最能摸透萧启心思的人。
这大概也是病急乱投医的一种吧。
柳从从咬了一口芙蓉糕,深觉得这点心味道过于甜腻:“娘娘,年轻人嘛,想大干一番事业。最怕处处被人掣肘。大家纷纷上来告诉他你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对。自然是让年轻人不喜的。”
德妃心里有了数,觉得这个柳从从到底是出身不一般,看事情的角度还是很不同的。
不过这份不同,到底还是切中了事情的要害之处。
她们都没有意识到,原本的王爷,如今已经是皇帝了。
既是皇帝,那便该先讲君臣,再论夫妻之情。
至于皇后娘娘嘛,大概是被她的人生目标冲昏了头脑,一心想做个名留青史的贤后。与皇帝陛下,是半点技巧也不讲了。既不能做一个合格的臣子为君王排忧解难,更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体谅丈夫的难处。
如此行事,怪不得愈发地让陛下不喜了。
贤妃灵机一动道:“咱们以后劝着娘娘的时候,到是可以换个方向…”
众人商量好了对策,便各自散去。
因淑妃要去德妃宫中取些东西,便让柳从从一个人带着红糖先回去。
柳从从觉得回宫有些无聊,于是带着红糖逛起了御花园。
五步一楼,十步一景。
春华秋实,尽在其中。
原本一心欣赏美景的柳从从却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你们知道吗?那个柳美人,肥得跟猪一样。难怪就她一人到现在还未侍寝了。”
“有那么肥,还能进宫得封美人!”
“那还不是因为太后看重了她的家世。不过就是因为她肥,才不会压太后的侄女一头嘛。”
柳从从自进宫前,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萧启不会宠她,甚至把她永远晾在那里不理。
这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是这对于柳家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所以对于承宠还是不承宠这些事情,柳从从也不是很在意。
虽然她听了这些话,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可是这么多年,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不也一样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柳从从准本离开,却没想到一颇具威严的女子忽然出现:“我有些日子没回来了,竟不知这后宫竟没规矩到了如此地步!”
说闲话的众人:“和宁公主恕罪…”
“拉下去,关进暴室好好反省。”
和宁公主萧镜,看着柳从从所在的方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柳怂怂,好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怂!”
柳从从见到这人,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小镜子,你回来了!”
柳从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数次入梦的故人就这么站在自己的眼前?
是梦,还是真?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这应该是真的!
萧镜看着不争气的柳从从,还是伸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从从,不用再难过了。我回来了。”
这是一段往事。
前朝雍帝时,外戚专权。朝廷上处处皆是争斗,后宫中各路妃子们更是杀红了眼就为了捧自己的儿子上位。
天下不安久已。
偏这时候北方的蛮族趁势进攻,连夺城池十座,烧杀抢掠无数。
皇帝猜忌柳家,不能派兵增援。
柳从从的父亲拼死力战,才有一个勉强的平局。
蛮族人提出和亲的条件,可那茹毛饮血的地方,谁愿意把宝贝女儿嫁过去呢?
最后是元后所出的嫡公主萧镜自请和亲。
给本朝争取了十年喘息的机会。
等到萧启登基,柳家军队大败蛮族。柳从从的爹更是杀了蛮族可汗,也就是萧镜的丈夫。
萧镜嫁去蛮族十年无所出,留在边地也无依靠。
于是上书回到中原,萧启准其所奏。
感念和宁公主为本朝安定所做的牺牲,萧启十分厚待和宁公主。
公主也就顺势经常外出云游,一年有大半光阴不在京中。
柳从从当年在皇家学堂里最好的朋友就是和宁,后来又因为和宁远嫁她柳家一族得以保全。偏和宁的丈夫却是死于柳父刀下,这中间是非对错,到底是很难说得清楚了。
可是当和宁像往常一样伸出手臂来拥抱她的时候,柳从从心里知道:和宁还是和宁,她的好朋友一直都在这里,从未远离过。
萧启和路策正商讨着关于安抚边地的意见。
路策觉得萧启有些心不在焉。
“你若有事,咱们下回再说?”虽然是君臣,但是也是极其亲密的战友,两个人说话一向随意。
路策心想,哪天萧启要是跟他玩摆起了皇帝架子,那便是他该远离的时刻了。
“我见到柳从从了。”萧启有些为难地说出这句话,关于他的心事,纵然是被路策诸多调侃,可是他却从未真正承认过。
可是这一次,萧启却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过去,柳从从还是一样牵动着他的心。
路策拿起桌上的白瓷青花杯喝了一口:“六安瓜片的味道,只有你能欣赏。”
说的虽是茶,但更像是在说人了。
萧启摇头:“你不懂…”
路策:“我不懂?我只知道那是你名正言顺的女人,你喜欢就去找她便是。”
哪里知道萧启还是摇头:“你不懂…”
路策:“咱们还是进行下一话题吧。”
哪里知道御书房外传来通传:“和宁公主求见。”
路策瞬间就变了脸色。
萧启看到好兄弟的表情,只好摆手道:“你去屏风后面躲一躲吧。外男见公主,到底是不合适的。”
路策点头,转身就进了屏风之中。
说起路策和皇姐这一段,萧启心中自有一本帐。
当年皇姐苦追路策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伤心之余,更有情势所逼。
不得不远嫁北方蛮族以自保。
可是路策却因此大为愧疚,总认为是自己耽误和宁皇姐的前半生。
对于皇姐心中的愧疚,竟让他连见一面都不敢了。
这当然不是萧启认识的路策的会做的事情,可人家偏偏就这么做了。
这让萧启不得不暗自苦笑:看来无论是谁,都少不了一本烂账。
和宁公主公主萧镜,在北方蛮族里也是人人赞颂的美人。
她一身洒金折腰裙,腰缠流苏不堪一握,偏偏一身威严让人见之生畏。
“拜见陛下。”萧镜看着这个并不怎么熟悉的弟弟,他们的接触,多是因为柳从从的原因。其实身为嫡公主的萧镜对身为皇长子的萧启内心是有些排斥的。
若我是个男人,还能有你们什么事儿呢?
可是就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虽然生在皇家却与皇位无缘。在必要的时候,还不得不选择去和亲以求自保。
好不容易在蛮人的地方站稳了脚跟,她的好弟弟一个决策,让萧镜又成了寡妇。
若是别人,该生出多少怨怼之心。
可是萧镜自小便有她属于嫡公主的骄傲。
纵然是被天下人负尽,她内心自有自己的广阔天地。
看够了后宫的那些女人勾心斗角,萧镜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面目可憎的模样。
“皇姐此来,所为何事?”
对着萧镜这位地位超然的皇姐,萧启一向有着非同寻常的良好耐心。
“和宁此来就一件事。”
萧镜有意停顿了一下。
萧启好奇地示意她继续说。
“这件事情就是请陛下为和宁赐婚。”
一言既出,御座上惯于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也被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