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若水
老家的房子要拆迁了。
我的矿区,它经历了发现、开采、繁荣,现在到了衰败。因衰败而进入新的转型,所有的住户都将迁出!
那里的小院、菜园子都将消失,过去的生活场景将不复存在。我的出生地,那个留有我童年少年记忆的老宅,也将永远成为记忆。
我有些伤感地坐在窗前,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陈旧的砖墙、窄小的院落、奔跑的伙伴。
陪我成长的少年伙伴们,你们都在哪里呢?
一.和面包一样柔软的居然是——红纱巾
我们的煤矿不大,周边都是农村。矿工的工资很高,惹得好多外人羡慕。只是井下作业很危险,他们并不知道。但矿区和周边的农村相比,是有优越感的。他们每月拿工资,而不用农民那样要等到年底。矿区多与农村姑娘结亲,几乎家家都有农村的亲戚,看得出他们对我们还是很羡慕的。
爸爸是煤矿工人,他们到井下作业,必发食品。通常是面包,偶尔也有蛋糕。爸爸总是舍不得吃,要拿回来分给我们。我们每天晚上盼望爸爸早点回来,分享食品是主要内容了。所以,我小时候吃的是最好的食品。而我们完全不知道,我的妈妈和矿区其他所有的女人一样,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她们生怕井下出事。那时井下出事很频繁。
妈妈的日子就是在日复一日的担惊受怕中度过的,直到爸爸平安到家。
但还是有一天,我们没等到面包,妈妈也没等到爸爸回来。
那年,我和英都是八岁,她的生日比我小,报名上学的时候,学校不收。后来费了些周折,她执拗地要上学,只是想和我做同学。
我们学校叫“抗大”小学,不知这名字的由来。上学的时候,要自己带板凳。每天放学,英喜欢跑来我家写作业,因我学习好,能告诉她不会的题。
一天,英兴冲冲地来找我,说,我姑来了,从山东来的,好远好远呢。你看,她给我带来的纱巾。
那是一款红色的纱巾,纱巾上面是一堆小洞,透明的,像网一样的。团起来是很小的一团。
我马上抓在手里,感觉好软好软的。我只有在爸爸带回来的面包里吃过这种软。现在这种软居然是纱巾,我觉得奇妙极了。
那一上午的课间,我俩躲在一边,偷偷地摆弄那条纱巾。我们把它叠成各种形状,比画着往头上围,开心死了。
中午放学回家,她说:“水,给你戴一会儿吧。到家时,你再给我,别让我妈看到就行,我妈不让给别人戴,她说这条纱巾好贵的。”
“真的吗?”我兴奋地问。
“当然了,我们是好朋友呀,你快点围上,让我看看。”
我抓过纱巾迅速地围在脖子上,英很庄重地帮我系好。
“水,你长得好看,这一围上,可像公主了!”
我骄傲起来,把自己送进幻想,好像真成了公主。我拉着她的手又唱又跳,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丝微风吹过,吹拂起纱巾,我更像是进了童话世界。
英挽着我的胳膊,边走边说:“我姑姑从山东来的时候,还拿了地瓜干,等到家,我会拿几块给你。”
一路说着她姑姑,一路说着山东好远好远的。
快到家了,我要还给英纱巾了。我恋恋不舍地往脖子上摸去,啊!我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脖子上空空的,纱巾不见了!
我俩慌了神,脸色都变了,红纱巾对那时的我们,可是难得的奢侈品啊!我们吓得马上原路跑回去找。
大地空空,满世界不见那一缕可怜的红色。
我希望在空旷的草地,或者是在拐弯的墙角看到红纱巾躺在那里。可是,没有,哪里也没有,红纱巾仙女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小时过去了,当我意识到我们再也见不到那条红纱巾时,我绝望地大哭起来。我不知该怎么面对英的妈妈。
英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哭,显然她也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事。她只好也哭了。我蹲在地上没完没地哭,路上总有行人路过,会停下来问我,我就是哭,也不说话。
英先哭完,过来劝我。劝说无效,最后她下决心地说,没事,我们回家吧,我就说我自己弄丢的。
那天回家,我没有吃饭,在英的家门口徘徊了半天,想去承担责骂,但终于没敢进去。
后来的几天里,我被内疚折磨着,总问她,你妈打你没有,你妈骂你没有?英说,没有呀。我说是真的吗?她说是呀,没打,也没骂。
我问的次数太多了,她告诉我说,找到了,找到了,你别担心了。
小学二年级的上学期,有一天,英来找我,说:“水,我家要搬了,你要记得来找我玩呀。”
我俩拉钩约定,一定不要忘了彼此。
二.杰家有个神秘的被垛
英搬走后,我就常和阿波在一起了。和阿波整天玩在一起的原因是,她有一个叫杰的哥哥。
杰比我们大九岁,我去找阿波玩时,总见杰捧本书在他家炕上的一角看书。
他从来不理我们,也很少和别人说话。我常常注视他看书的样子,就觉得他很了不起,好像他的世界和我的不一样,再看他瞧不起我的神态更使我对他万分崇拜。
一个人,一本书,一处角落,那道风景总是吸引我。
在我们这个小小的矿区里,在和我家来往的邻居里,没有在第二个家里看到书的。所以阿波的家就对我有了特别的吸引力。
当时的住房很小,家家都是一个炕,被子也就放在炕上的一边。我总是看到杰从炕上的被子里往外掏书看。
每次我上她家,总是望向那个被垛,看着杰把书放进去,再从里面拿出一本。好长的时间里,我觉得他家的被垛神秘诱人。
有一天,我忍不住,和阿波说:“我想看看你哥的书行吗?”
阿波说:“那可不行,我哥不让。他的书我们都不敢动。”看我失望的样子,她又接着说:“要是他哪天不在家,我偷本给你看。你要保证,不许看坏呀。”我认真地点点头,并发誓,一定不会让她挨骂。
有一天晚上放学,我刚到家里,正在吃饭。阿波乐颠颠地跑来和我说,她哥哥出门了,这两天不在家,约我去她家偷书。我扔下碗,就快速地跑到了她家。阿波从被子里拿出几本书,告诉我只能拿一本。我高兴地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哪本书好,最后下决心拿了最厚的一本。她收好其余的书后,认真地叮嘱我快看,一定要在她哥哥回来前还她。
这就是我看的第一本文学书,书名叫《连心锁》。
我把书藏在衣服里,小心翼翼地回到家。等到晚上,家里人都睡了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开始看书。有些字不认识,有些地名也不懂,但我一直看到后半夜。就着昏黄的灯光,提心吊胆地看完了它。看完后已经是泪流满面,书里的内容是写淮北民主抗日根据地里发生的故事。当时新四军里有几位朝鲜同志与我军同抗击敌人,有许多人在战争中牺牲了。
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这么美好的人、这么美好的情感。我不知道小说是人编的故事,我天真地认为它是这个世界某个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认为故事里的所有角色都是真人。
第二天,我就把书还给了阿波。本想再看一本,可是她哥哥提前回来了。
再后来,每天放学后,我就到阿波家去玩。只要杰看书,我就马上在他旁边坐着,等他不注意时,就凑到他跟前,有一眼没一眼地跟着他看,他看我的时候,我就装作看别的东西。等他再看书,我就小心地凑上前去,屏住呼吸偷偷地看。
他发现后,问我:“你能看懂吗?”
我马上点点头。
他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我急急地回答:“九岁,不过,要是过年,我就十岁了”。
“你能认识多少字呀?”
“我认识很多字呢,我在班上语文特别好。”我又补充道,“我都能看懂《连心锁》,不认识的字我记下来,查了字典。”
“啊?”
阿波瞪了我一眼,杰看着阿波,没说什么。
我没时间理会阿波的眼神,自顾自地说下去:“怎么好人也会死呢?”《连心锁》里死了那么多好人。”说着我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人都会死的,这和好人坏人没有关系。生命是有限的,要是老活着不死,那不成了妖精了吗?”
“我们也会死吗?”我惊恐地问。
“当然。但我们要过好多年好多年才会死的,放心吧。”
我拼命地点头。
“只是我这里都是大人看的书,你这年纪应该看童话书。”
他家的书其实也不多,但都放在被垛里,好长时间,我在梦里都会梦到他家的那个被垛,我想要是我拥有这个被垛那该是多么幸福。
后来的后来,杰下乡了。在乡下时,他得了肺病。可是在生产队里干活,请不下来假,等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到医院检查,检查后才知道已经是肺癌晚期。
没过多久,杰就死了。杰当年才十八岁。
杰死于疾病,现在看来,应该说他死于我们曾经对生命的冷酷和漠视。
我听说后,扔下书包就往他家跑,当我看到杰全家人都在那里哭的时候,我知道这是真的。我望向那个和平时一样的被垛,哇的一声,也大哭了起来。
越哭越生气,他怎么就可以死了呢?他说我们要过好多好多年才会死的,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不算数呢?
我不知道该恨谁,他是我人生中接触的第一个死亡的朋友。大家被我的哭声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
杰死了,我很少再到他家去了。我害怕,总觉得他还在那个角落里看书。他留给我一本书,名字叫《美女与野兽》,书只有前半部,后半部分残缺着。
我一直保存着它。
那以后的日子,我开始了读书,那时的读书没有选择,通常谁手里有书,我就借来读。当时读的最多好像是武侠小说。
书籍打开了我生活的另一扇窗口,它让我有了更高的向往,心理更早地成熟,书让我懂得坚强和向上。
在昏黄的灯光下,初次阅读时的心灵被震颤的感觉,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怀念那个时候。怀念那种读书的心情,后来的日子里,好书越来越多,读也读不过来。
还有,杰也不会再回来。
前些年,我回家看妈妈的时候,特地去找阿波。我和她谈起杰,看她一脸木然的样子,我问她,你还想你哥哥吗?她抱着正在哭闹的孩子,可能没听清我的话,愣愣地望着我。我心里很难受。
我忍着眼泪说:“我给你哥哥写过文章。”
三.文送给我一把木制手枪
文是个哑巴,他长得很清秀,文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灿烂的微笑。如果他会说话,一定是个非常迷人的男孩。
文的妈妈不能生孩子,她和我妈妈很要好。我家里有五个孩子,我长得最好看。她妈妈最想要我,我妈舍不得。后来她妈妈又说,哪个孩子都行呀。
可我妈哪个孩子也舍不得。
再后来,文的爸爸和另一个女人生了男孩,他就是文,文比我小两岁。
有一天,文拿着篆刻用的小刀来找我,比画着,意思是说很锋利的。看我不相信的样子,他让我找东西试试。我当时挺豪气的,就伸出手让他试,结果小刀轻轻一碰,血就流出来了。我看到血,就吓得哭起来,他拼命哄我,我也不听,却跑去他家告诉了他爸爸。
他爸爸马上出来,抓住他打了他一顿。
第二天,我不好意思见他,但他还是早早地来到了我家,送给我一把木制的手枪。
这把木制手枪和我在电影里看到的真手枪一模一样。
他的手很巧,会做很多种玩具,他做的风筝很好看,能在天空上飞一小会儿,我总和他一起出去放。
那时候,我们学校每年都要交粪,他就带我去马车队偷,他让我远远地站着,然后他去帮我弄。学校规定的数量总是他帮我凑上的。
我还当过儿童团的副团长,如果有谁不听我的话,他知道后,就去揍人家。
他还会修钢笔、圆珠笔。
我的钢笔要是不好使了,就去找他。我看他修钢笔的方法就是:他把钢笔里的水全放出来,在水里冲干净,然后再抽上水,往往就好使了。
他修圆珠笔,就把笔头拽下来,把不出油的头,插回管里,沾上油,然后再重新安上去,这样通常能用上一阵子。
他很聪明,但学习不好。
小时候去看露天电影,他总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一直到散场,直到把我带回家。
后来上了初中,我就很少和他在一起了,他说话我还得猜,有时我就有些烦。
他感觉到后,再出来找我的时候,就带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他在小本子上和我说话。
他要说话,会从包里拿出铅笔头,撕下一张纸,在一张小字条上写字。如,这几天矿里总出事,你要注意安全。还有,你要是晚上出去,告诉我,我保护你。好不?字条写得多了,后来我给他带了橡皮。我们在小字条上写来写去的,写了三年。
当年我们矿区治安很差,很少有学生好好上课。有些顽劣的男孩子,就到学校趴窗看,只要看到好看的女生,他们就追人家。
我们班有一个好看的女生被这些人看上,结果高中没毕业就嫁了。
还有一个女生,因为没办法摆脱他们,又不甘心嫁掉,最后就远嫁他乡了。
因为有文的存在,我在那时觉得自己很安全。
等我考上高中并进入重点班的时候,文连高中也没考上。
高中之后,我家也搬走了。我们就断了联系。
有件事我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的,高中毕业那年,文让他的妈妈来找我妈,说他喜欢我。但他的妈妈不敢来,觉得这事不可能成。他又去找了我的老师,然后她们一起来我家。
我妈不知说什么,她知道这事不可能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人家。文的妈妈也懂得,后来她们三个坐在那里哭了。
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希望文的生活能好起来,因为文在我的少年时代,给了我他所有的温暖。
四.宇,永远在远方
我是初一的时候,认识宇的。他是哥哥的同学,比我大两岁。那时我自视作文好,一直很骄傲。我喜欢看书,看多了,就想自己写。
我记忆中有一次,杰留给我一本童话书,名字叫《美女与野兽》。这本书残缺不全,只有前半部分,书里写道:那个美女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被野兽抓到后,有一次要回家看生病的父亲,那个野兽放她走后,一直思念她,盼望她能早点回来。
我被后面的故事折磨着,猜测小女儿会不会回去,我不知道真实的结尾是什么样子。有一天我突然想,我为什么不能安排一个结尾呢?
那天正好上语文课,老师让我们自己,预习生字。我查完生字后,在等其他同学的无聊中,想起了这个故事,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儿后来有没有回来看野兽。
我被野兽的相思感动,愿意让小女儿再重新回来,和他在一起。
我想到这个童话,就信心满满地按自已的想法把结尾编完了。
我正在兴奋之时,忘了老师。等她走过来的时候,我来不及收拾本子,只好交给她。
她看了我写的东西,责怪我说:“上课时间,你抄童话干什么?”
我小声地说:“我是自己写的,不是抄的。”
老师很生气,说了一些话,大意是说我不要以为自己语文很好,就这样骄傲。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在别处看到了这个童话的结尾,我编的和这个是一样的,我心里非常得意。应该说这是我的第一次创作。
老师因为我拒不认错,没让我参加当年矿区的作文竞赛。
后来得知宇的作文在我们地区的作文比赛得了第一名,我就央求哥哥要了他的文章。哥哥回来拿给我,那篇文章是写在一个日记本上的,钢笔字。字写得不是特别好,也不太工整。但读文章的时候,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才气,让我望尘莫及。我兴奋地抄下来,很决就背了下来。
再后来,我和哥哥说,你哪天看到他,告诉我一下,哥哥笑了,但还是满足了我。
有一天我正在外面玩,哥哥过来说,前面那个穿灰色夹克衫的人就是宇。
我扔下伙伴,迅速跑了过去,跑到了他们前面。我回头看他们。那三个男生被我的出现吓了一跳,我顾不上这些,就去看穿灰色夹克衫的那个人。
我一眼就看清了他。
宇长得很洁净,一副很文明的样子,一看就像是一个好学生。
我慢慢地往回走,心里很高兴,觉得他文章写得好,人长得也不错,我的心情就很好,不知为什么。
再后来,好多年没见到宇,我以为自己忘了他。
我家搬到楼房的第一天,我在楼上的窗口好奇地向外张望,这时,我看到了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我觉得好眼熟,仔细地想了一下,突然记起来了,这不是宇吗?
我喊哥哥,我说那是宇吗?
他说是,他在咱们家楼上。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住进了一个单元楼里。我觉得当时自己的心跳得好厉害。
那天在我看来,宇已经像大人了。我知道他上了大学。
我的心有些难过,班上曾有个男生说喜欢我,在我看到宇的时候,突然就想,这个男生为什么不是宇呢?可我知道,我和宇的距离那是遥不可及的,心就那么黯然了一下。
有一次,我从外面进来,他从里面出去,我们有个碰头的时候。可是我们都没有抬头看对方。我错过后,回头看他,一直望着他走出门外,他也没回头。我心想,他一定都没注意过我。
高中毕业后,我没有考上大学。我每天在家里看书,学着写小说。我看到爱情小说的时候,就会想到字。
我的世界寂寞而无奈,我不知每天的日子有什么不同。我望向窗外,树木上的叶子片片落下,片片枯黄映在我的心上。有一种忧伤在心里流淌,一丝冷意袭上来,我还在想,明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日子?我闭上眼睛,咬紧牙,鼓励自己。好希望有人能从后面抱我一下,让我体会一下生命的温暖。
我想到宇,宇在大学里是什么样的呢?
宇是我少女时代的一个美好的理想,也是我一直很努力的原因。我希望自己变得优秀,有一天能和他不期而遇,能和他平等对话。那时我学习写小说,也自学世界语,我希望有一天,这些能力会让我走出来。
我想过最美的场景就是:在田野上拉着宇的手开心地跑。我看影片有这样的镜头,很感动,觉得那么美好。
生活是向前的,我的努力让我的命运也发生了转变,我考上了省城的文学院,我靠自己的努力终于走出了矿区。
我找到哥哥,急切地问宇在哪里。
哥哥不耐烦地说,你总问人家干什么?
我不好意思说喜欢宇,只好期期艾艾地说,当年他的作文写得很好,现在是不是也在写作?我们会不会成同行呢?
几天后,哥哥找到我说,他现在广州呢。
广州,那是中国的最南方,我顿时觉得好远好远,我和宇的距离又因地域拉开了,我的心硬生生地疼。
我知道,我和宇永远没有机会了。
因为宇的存在,我度过了那些寂寞的时光,他带给我的忧伤是那样巨大;但也是因为宇的存在,让我多些幻想,并支撑我走过了那段苦楚的日子。
那年,我去了省城的文学院,毕业后,我嫁给了一个作家。我的生活走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过去的一切都成了往事。
五.我的少年伙伴,你们都安好吗?
前段时间,我找出英的照片,请她所在城市的一个老乡,让他通过在公安局的朋友帮我找到了英。我俩在通电话的一瞬间,都哭了。我流着眼泪说,你还记得我弄丢了你的红纱巾吗?
我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快递了两条纱巾。
她接到纱巾的时候,说,很喜欢,颜色也好。谢谢你!
我也在心里说,谢谢英,那条飘逝的红纱巾一直柔软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它是我童年里最美丽的记忆之一。
哥哥在我多次的提示下,终于有一天他主动地提起了宇,他说他和同学聚会的时候,看到了宇,宇还问到了我。
我紧张地问:“他记得我?他问我什么了?”
他说:“你妹妹呢,她现在做什么?当年她长得真好看,我们好几个人喜欢过她呢。”
我的心已经平静下来,有一丝疼痛,但我克制住自己,我知道这一切一定要过去。我告诉自己和宇不是错过,而是根本就没有相遇过。
我愿意相信最好的爱情不是相守,两是相望。
我没找宇,我不知道找到他我会说什么。人已过中年,各有各要负的责任。
我也不敢找文,我不知该和他说什么,更怕知道他过得不好。
杰是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的还有我的年少时光。
我知道,丰盈的日子在不断地瘦去,有许多人会淡出我们的生活圈子,有许多事渐渐会被人遗忘。总会有新人或新事出现,来疲倦着我们的身心和视野,让我们忘记过去。
那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