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塘来电:“楼下,有好吃的。”
我速速下楼,陈塘提着两个便利袋还是大半满的装货量:“莫瑞从果园带来的西梅。”
我接下其中一袋,抱在怀中感受到是沙土一般沉重,不经意间看到陈塘四指上明显的勒痕,我有些心疼:“怎么拿这么多,手都勒坏了。”
“这可是我特意拜托莫瑞多加的分量——我来吧。”刚到手的便利袋又被他拽了回去,我尝试着说服他我可以靠自己扛着上楼,但是在陈塘眼中我似乎真的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明确立场:“你负责说服你们宿管让我进门就好。”
我比划着不成问题的手势,忽然想起楼上的夏歌儿,于是扭头对陈塘撒娇:“我们待会儿吃饭带上夏歌儿一起好不好,戴泽出差了,寝室里也没有其他人。”
他欣然接受夏歌儿与我们同行,也愿意为了这和谐的一幕做出一顾茅庐的壮举来,同时我再三嘱咐:“女生寝室禁止东张西望。”
宿管阿姨亲自看了一眼重物,默许了陈塘的上楼。在三楼走廊入口处,人流就凝固了,人群熙熙攘攘,其中最尖锐的还是开骂的嗓子,仅次便是女孩的哭声。
堵在较远处的人也都是互相疑惑,我考虑当下的情况该怎么隐藏陈塘,前面的女孩收了一条信息,一脸不可思议的和另一个女孩耳语“前面正房找小三找到学校里来了,直接开打啦。”
“这么狗血?!”
陈塘突然佝着身子在我肩膀小声说道:“前面有你们班的赵同学。”
我冲破人群挤到事发地点,我们寝室门口正在上演的一幕差点没戳瞎我双眼。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将夏歌儿压在身底,一只手在她脸上胡乱抓着,另一只手被旁边的赵庭燕拽着,女人口中振振有词:“狐狸精,小骚货,不要脸”等等。
夏歌儿满脸的眼泪和淤青,我沦陷于惊讶的这一眨眼的功夫她脸上又挨了对方一巴掌。
夏歌儿自幼跟着我没被谁欺负过,她这突如其来的屈辱一下子翻了数倍堵在我心口。我冲上去抓着那女人的后衣领,将她从夏歌儿的身上拽下来一把扔向人群中。夏歌儿由着赵庭燕扶起来,她盈盈啜泣的样子最让我心疼:“怎么回事儿?”
那女人吃了个跟头,不等我问清楚情况便一把扑过来,口中仍旧愤愤不平的喊道:“我和你拼了,你们这群小妖精!”
她用力太猛,若是硬拦估计要吃亏,便拥着夏歌儿往旁边闪了两步,她即将落下的手被陈塘半空拦住:“这位女士,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
赵庭燕拖着满脸狼狈的夏歌儿,尽量压低声音和我说道:“这女的说她是戴泽的老婆。”
我再度将眼神落在珠宝女人身上,除了一身夺目的珠宝,长相全然是路人甲乙丙的配置,我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失望:“戴泽?”
那女人甩开陈塘仍旧骂骂咧咧:“我呸,这会儿在这装起了纯情,骨子里都不知道下贱到什么地步,有本事勾引男人这会儿还怕认!今天我要当着你们学校这么多人的面,把你们的丑事全部抖落出来。。。”
夏歌儿不为所动,渐渐的哭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陈塘遣散了众人:“各位同学都散了吧,大家在这里聚集会给更多人带来不便,这件事情有校方出面解决,希望各位不要以讹传讹。”
陈塘的循循善诱根本起不到作用,我眼睛瞟了一圈:“都看够了没有,有什么好看的,你拍什么拍,手机想不想要了,都起开,起开!”
围观人各自行路,表象不在意,仍旧有许多双眼睛隔着寝室门看过来。
珠宝女人脏话仍旧没断,我巴掌已经扬起来了,就差两步的距离,陈塘正面拦着我,我甩不开也不输气势:“自家狗没拴好还赖别人丢了块肉?你丫脑子有病吧!我警告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滚出去,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丢人现眼!”
“小贱人,我一定要让全校都知道你做的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笑柄,下三滥!”
我奋力往前扑了一下,隔着陈塘的手臂撤掉了对方衬衫上的两口衣扣:“你丫有本事就留这儿,别怕我弄死你!”
陈塘一边艰难的拦着我一边规劝对方:“这位女士不妨和你先生商量之后在做判断,万一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未必对你来说是好的。”
妇人攥着领口前后看看,让我们一个个等着,然后再拐弯口没了踪迹。
赵庭燕搀着夏歌儿进寝室,我平复了一下,支开陈塘:“今天吃不了饭了,你先回去吧。”
他将放置在过道的西梅往寝室拎了一段距离沿着门内框边:“校方我来知会,这件事情对你不会构成处分,夏歌儿如果需要涉及民事诉讼,我来找律师。”
陈塘的两句话免去了我许多的后顾之忧。
关上寝室们,夏歌儿又开始盈盈坠泪,哭过了头,这会儿极其安静,她在阳台上自己洗漱干净了之后坐在书桌前让我给她的脸上药。
“这事儿你也别太上心,下午我和曲康找一下戴泽,以后你就不要见他了,他去哪儿出差了?”
“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你们也没必要去找他。”
我深呼吸:“你咽得下这口气?”
夏歌儿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想想这两年来背地里受的气,眼下这一口又算得了什么。”
这件事情几乎不用我开口姚婷娜和温帝姬就能从流言蜚语中了解个大概,温帝姬知道了,曲康自然也就不用别人告诉。消息几乎是不胫而走,夏歌儿最后索性连话剧社都不去了。
一天姚婷娜悄悄找我商量:“搁我以前的性子早拿刀砍过去了,既然夏歌儿不让我们动戴泽,还不能动一下别人么。”
“你有什么主意?”
“温帝姬性子太内,成不了大事,我觉得这事儿就咱两就能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姚婷娜瞬间从包里掏出戴泽妻子的多张照片:“创造一下证据。”
“你跟踪她?”
“谁有那闲工夫——我请私家侦探查的她,家庭住址,上班单位,背景和人际关系都有档案在册的。”
曲康帮我们合成了一无名男子的照片和戴泽的老婆的头像,效果做出来出乎意料的逼真。紧接着我俩打扮的更加珠光宝气跑到她所在单位,指名道姓的找出人来,模仿着她当日在我们寝室门口的那番表现,多一出洒了漫天床照让围观的人捡着看。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姚婷娜便开始破口大骂,我惊讶于她骂人的娴熟,她会巧妙地以通俗易懂的英语单词带过难以启齿的中文发音。三个女人抱成一团扭打,旁人甚至没有插手的。
我俩最后被保安不客气的丢了出来,即便狼狈至极也觉得心胸开阔,温帝姬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俩浑身上下的廉价首饰:“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小三呢。”
“老公的钱都花在狐狸精身上了,正房哪还买得起真品。。。”本来以为是句笑话,突然想到夏歌儿的立场,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尴尬了。这时候陈塘来电:“你在那儿?”
“额”我抬头找了一圈路标,还没来得及说出具体位置来,陈塘抢了话:“看见你了,等我一下。”
姚婷娜歪着脑袋:“陈塘?”
“嗯,说是看见我了。”
姚婷娜赶紧捂着脸转身要走:“我可不能这个样子让陈塘看见了,否则影响我在上流社会的地位,公主,咱们先回吧。”
“你就这样回寝室吧,夏歌儿看见了估计还能乐呵乐呵。”
我一转头,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个装扮。当然,陈塘见到我也乐呵了半天。他笑完陪我同去理发店,将夸张的妆容和衣着退去。理发师把我的头洗的昏昏欲睡。
“夏歌儿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刚告一段落了。”
陈塘在旁边坐着,他突然捏着我的胳膊看了看:“保安下手还挺重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手肘上的确有了一条手掌的印记:“人家没报警算轻的了——你看见我就成,可千万别看见姚婷娜,否则会影响她在上流社会的地位。”
午餐是陈塘推荐的日式料理,我本对生食难以下咽,可是对这鱼片却上了瘾我是津津有味。陈塘是断断续续,喝水的时间多过吃肉的时间,他喝完水端着杯子静止了一样。
“怎么了?”
陈塘笑着摇头:“在那种情形下,如果戴太太成心要在校方面前讨个说法,夏歌儿那是私人缘由,学校不好多加参与,但是你动手打人是免不了处分的。”
“我没想这么多,就是不能看着她受欺负。”
“其实按照夏歌儿的受伤程度,验伤之后完全可以起诉对方故意伤人。”
“这点伤不算什么,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必要对簿公堂。”
陈塘算是认同了我的解释,他双手互扣落放在面前:“我找人帮你查过,戴泽的祖籍在广东,中学辍学后一直从事妆容事业,生意平平。五年前开始北漂,认识了现任太太,也就是你们见到的那位,他们很快坠入爱河,走进婚姻,目前为止并没有生儿育女。戴太太家境丰厚,她算得上是戴泽的贵人,资助了他的学业,事业。但是两年前戴太太起诉过一次离婚,理由是戴先生生活作风不检点,要求他净户出门,后来此事不了了之。作为辅助观点,还查到戴泽在广州有一个情妇,并且带着两个孩子。”
“这个混蛋!”店里的一次性调味棒被我单手折断在掌心里,这一举动被陈塘看在眼里,他小心翼翼将断裂的木屑从我手中抽出:“别扎着手。”
“本来还想才子佳人能谱写一首校园唯美师生恋歌,如今。。。”
“师生恋?那是不伦恋吧。”我气愤转而悲哀的心情被陈塘这一反问式转折给吊了个高,我正要笑出来,抬头看他过分认真的脸,才有几分明白他真的是如此观点。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是北京城,不是紫禁城,师生恋是爱情跨越的又一鸿沟,宛如忘年恋,同性恋——诶,你我属于忘年诶。”
陈塘又挤眉弄眼:“其实我是女生。”
最后一份瓜果餐盘,洗净了胃里的开荤。陈塘将切盘的水果穿成一牙签小长串水平摆在我面前:“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还要告诉夏歌儿这些吗?”
“不会,徒增憎恶。”
“我知道即便是你听到这些消息,也是徒增憎恶,但是你那么护着夏歌儿的态度俨然就是一个小大人,既然如此,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谢谢你,尤其是调查报告做的很好,在单位经常写报告吧,条理清晰,主次明了”
陈塘也谦虚颔首:“您满意就好。”
用餐接近尾声,陈塘又喝了杯水:“我现在很好奇一个事情。”
“什么?”
“如果我欺负夏歌儿,或者夏歌儿欺负我,你会怎么办?”
我双手托腮:“好难啊,你们就不能和平相处么。”
“那,如果是我和渲染呢?”
“那简单,把他卖了,钱给你花。”
陈塘笑的开怀。
我特不识相的在这么美好的氛围中问了一个即将冷场的问题:“如果陈天欺负我你要怎么办?”
陈塘双手交叠放置在说面上,客观冷静的分析:“准备好面对这个问题了吗?”
我郑重点头。
“那我们来面对这个问题,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找过陈天说过关于你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来告诉我。”
“因为陈天的存在以及她的个人想法对我们之间不应该有影响。我从不怀疑自己,也希望你像我一样相信自己,那么贵的钢笔都给我买了,怎么会不相信将来自己会成为一个大富豪呢。陈天的一生都很优越,与任何人相处都是这个状态,不仅仅是因为你或者因为我,我更愿意相信是她恰如其分的表现了自己。”
陈塘真的很天真,他思想里的世界仿佛是一部武侠剧,是男主固执的善言大道,厚德载物。
我看着陈塘,心生怜惜:“你真的很单纯。”
他挑眉表示不解。
“你看事情的角度,让我很受启发,我被你说服了,我现在觉得陈天是一位对生活品味非常讲究的女性,我这个不那么讲究的人应该是还没适应上她的节奏,不过有你在,我会努力适应的。”
陈塘眯着眼睛:“真心的吗?”
“如果偶尔我毫无道理的闹脾气,你就稍微包容我一下好不好,因为我真的只是很在乎跟你有关的一切,敏感而自卑。”
“跟我有关的一切如果让你不开心,你来和我说好不好。”
“那你可要会喝酒才行啊。”
“我还很高兴跟你喝酒的。”
陈塘的中文变好了,好太多了,似乎连侨胞的那点口音都没了。
就陈天的事情,抛开敏感不说,是我太聪明了,对有些表态理解的一步到位。陈塘没能说服我,我却发现了他不得了的天真,本以为只是内敛憨厚的性格,却没想到是天真的有点傻。
他可能不太知道,我的身边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艺林嚣张,我学着跋扈,绍辅沉稳,我学着内敛,夏歌儿声势浩大,曲康纵观全局,赵庭艳教我口舌之争很有必要,钱金戈也能低调护短,姚婷娜在英国养着两只足球队,靠自己炒股并购了一运动潮牌,扎菲是她当初苦苦哀求没留下的大咖之一。温帝姬出身贵胄,亮出身份的时候硬是把赵庭艳的官宦之家对比成了宦官小族。所有人,都是亦友亦师。
吃完饭出门,他赶着开会,我回学校正好赶上姚婷娜将当天事情发生的前奏经过和结尾,在夏歌儿面前大肆夸张了一番,夏歌儿面前附和我们的笑意,对戴泽老婆的事情丝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