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起张府尹,安清念的心中有了些许忧虑。前世,张府尹的死或许就和黎爷的亲笔书有关,而这一世,安清念担心张府尹还会被再度牵连其中。虽说现在亲笔书的真假已经大白于天下,就连皇上也知晓此事。但事无绝对。保护张府尹和防着黎家人使坏,同样重要。
然而如何保护张府尹,也是个问题。
……
过两日后,杨严终于归来。
没想到他不在黎府的这段日子里,黎府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在被爷爷带到安清念的面前要求请安时,杨严还有些蒙。
曾经飘荡着老朽气味的老院,似乎也因为更换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作为主子,而变得清新光亮起来。但始终未变的,却是压在众人头上的家主威严。
按理说杨严从未见过安清念,应该不会对安清念是黎府的家主有多大的认同感,可是当他看到满府的下人们毕恭毕敬、不敢轻易言笑,老院焕然一新,布置精雅细致时,不自觉的,他的心中便感知到了顺从。
在杨忠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笑意下,安清念面带善意打量着杨严。
此时的杨严也不过是十七八的少年,初长成人,还显稚嫩。但已可见温润如玉的谦逊沉稳之态,叫人一看便能心生好感。
身材虽然单薄,但不虚弱。因为开始奔波各地,杨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可偏偏身上带着一股子文人气息,说起话时充满娓娓道来之感。眸光精碎,可见为人处世之灵活、办事打理之周到。
安清念信任杨严,或许比信任杨忠还要更甚。对杨严的信任,不仅建立在对他是杨忠之孙的基础上,更建立在杨忠本性正直善良的认知上。而且经过前一世的磨难,她更是对杨严无比放心。
“回来了就好,”安清念带着杨家祖孙二人都未预料到的和善说,“回去歇息两天,之后就去昌平街的黎氏百草主号,找萧掌柜接头。以后药铺同我之间的联系,全由你负责,若是二院的二爷和三老爷有关于铺子的小事需要向我禀报的,你也可以代传。”
哪里能想到初次见面,就要承担如此重责大任,杨严一怔,连连婉拒:“不、不行,老夫人,奴才还稚嫩,不能堪此大任。”
这就相当于要让他顶上他爷爷当年的位置啊!爷爷尚且都是跟着太爷爷学习了二十多年后,才逐渐接手,他头上还有爹呢,怎么能轮得到他?
“老夫人,这事可以交给管家……”
“交给你父亲?”安清念脸色一冷,“哼,俗话说‘举贤不避亲’,但你也太不避讳了吧?管家已经管着府内事物,若是再兼理铺子,岂不是分身乏术?既然将此事交给你,你就好好去做,做不好就多学,哪有一开口便是退缩的道理?”
杨严敏锐地听出似乎老夫人不是很喜欢父亲,于是不用杨忠提点,便连忙点头应下了。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祖孙俩心中还是很感激主子能慷慨信任的,也保证定不会辜负主子所托。
念及此番出行,杨严还去了一趟水西之地,安清念很感兴趣询问他有关于水西之地的风土人情。
杨严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察觉主子想听,便将他途中所见所闻缓缓道来,点点生趣,不见枯燥。
“听你爷爷说,这次是因为一味草药的事情才远赴水西,怎么样,处理得如何?”安清念端起茶碗,用茶盖拨开浮茶,吹了吹。
杨严猛然一怔,而后急忙点头。回来太震惊,以至于忘了这档子事。
“这次是因为水西之地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才波及到了咱们天恒国的药铺!”杨严正色:“不知老夫人可知,如今的水西之地,乃是七十年前一个国号为‘黎’的国家?”
静静听着的安清念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轻轻应了一声,也没说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过这都无所谓。杨严皱眉继续说:“上个月,水西之地数名城主被暗杀,杀人者异常嚣张,犹如马匪般人数众多。趁夜潜伏入城主府内,不杀家丁卫兵,不杀老幼妇孺,于众目睽睽之下专杀城主。坊间传言杀人者是黎国余孽,因为这种事情在过去的七十年已经发生过两回了!”
闻言,安清念大感惊骇,抬头看向杨严,面露震惊。她的眼神几经变化,觉得不可思议。
怎、怎么可能?!
“第一回是六十年前,死的城主都是黎国旧臣。第二回是三十年前,被杀害的城主皆是继承父辈官位的黎国旧臣之子。而这一次,死去的城主都是当年黎国旧臣的孙辈。小人听水西之地的百姓们说,这一回只死了十二个,算少得了。因为这么多年流传着杀人者乃黎国余孽的说法,所以当年的黎国旧臣的子嗣已经很少有做官的了。”
说罢,杨严似乎跟着心有余悸:“听说第一回的刺杀,死了四十六个,第二回死了二十八个。”
若是第一回,众人还不能确定杀人者是黎国残余,那么有了第二回,这真相就像是板上钉钉一样。而这次又发生了第三回,恐怕再三十年,是绝对不会有人再敢当城主了!
脑中思绪纷杂,安清念竟一时不能判断出杨严究竟是在说事实,还是在讲故事。
蹙起眉,安清念又惊又疑地看向杨忠,问:“你可知六十年前和三十年前,在水西之地发生的这刺杀案?”
她才十五刚过,当然不晓得。但她也从来没有从皇祖母或者是秦嬷嬷、慧姑姑的口中得知过这个消息。如果知道,那皇府必定倾尽财力去寻找同伴了,又怎会落入今天这般田地?可倘若真的发生过如此大的事情,皇府怎么可能闻所未闻。
固然皇府隐居于市,但六十年前死了近半百的城主,这等惊天大事,怎么可能会不被人所知?
哪想,杨忠竟也露出一副震惊诧异的模样,连连摇头:“老奴也从未听说过!”
复而看向杨严:“你可是说真的,别是在给主子说戏文!”
这可是大事,象征着什么,不明说都知晓。杨严若是在胡说八道,只为了逗老夫人开心,那杨忠打他的心都有了。
杨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年纪轻轻的老夫人和爷爷都对此事表示出巨大的怀疑,但杨严保持严肃:“奴才说得字字不假!其实这次的事情都是奴才从那往来药铺的掌柜口中打探得知的,伙计们都不知道。元国为了维护水西之地的安稳,将真相隐瞒得极为隐秘,从不承认杀人者是黎国残余,只说是江洋大盗。但哪会有这么一群胆大包天的江洋大盗,还一干就是七十年?”
若是杨严说自己在说笑,那安清念会感到失落,而杨严强调他没说假,安清念的心中则是愈发沉重。
如果接连七十年兴风作浪的杀人者真的是黎国残余,那太可贵了。会不会就是掌握着另外一半玉珏的葛大将军所带领的黎国皇家精兵的后代?
如果是,她该如何找寻!如果是,她又能否去相认!
苦恼思索间,听到杨忠向杨严问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正事呢。这刺杀一事和往来药铺不送灯笼草了,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杨严赶忙向安清念赔笑:“奴才忘了。”
安清念摆手,示意无事,况且她其实对此也不感兴趣。
杨严解释道:“不是那药铺不送药材,实在是他们送不成了。奴才赶到水西之地的时候,连同东家、掌柜和伙计在内的统共八十人,全都被关进牢里了!”
“这又是为何?”安清念不解。
“要说为何,就还是得说那些杀人者。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因为光杀城主,不杀旁人,所以对于城主府护卫士兵等一众攻击,总是只防不攻,因而伤势惨重。”
说着这些时,杨严的口气中还是带着几分敬佩的:“这次的刺杀过后,不仅是水西之地,整个元国都禁了好几味治伤的药材。而和咱们家往来的那家药铺,是因为在刺杀案发生前,曾卖出去过一大批治伤的药材,这才被怀疑是黎国余孽的同党,于是从上到下,统统下了牢。”
听到原来是这个原因,安清念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丝讯息,让她眉头紧皱,忍不住努力回想。
治伤的药材?
杨严感慨道:“奴才去牢里看望那掌柜的时,掌柜可是感到冤枉死了,说本来还高兴有一笔大生意上门,没想到是天上掉陷阱!”
倒霉死了。
福至心灵般,安清念脱口问道:“被禁的治伤药材,都有哪几味?”
回答这个,杨严自然是张口就来:“有观音莲、还阳草、六祾麻、血竭、见血清……”
杨严话还没说完,安清念矢口惊道:“血竭!”
她慌忙看向杨忠,见杨忠在她的提醒之下,怔了怔后,也大惊骇然。
安清念一拍桌,她终于想起她一直想回忆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