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的,细微的撕碎的声音,弄的云涂的心里痒痒的,不知所以。
云涂又看到了卓镯的九条尾巴。气势依旧震撼人心,一条条尾巴伸展着包围在一起还是像个圆圆的大球,只不过鲜艳的,斑驳着。血肉,皮毛一块一块的,一片一片的裸露在这漫天风沙中。
空气里淡淡狐狸味、血腥味掺杂交融。
云涂铮铮的看着,没有了动作。
一朵红色在这荒野风沙中遇见了另一朵。然后站着思考,讨厌另一朵的显眼。
这真的已经不是云涂心里的卓镯,虽然云涂也只见过卓镯两面,虽然他是只狐妖,但是在云涂眼里他从不只是一只狐妖,他更胜仙人。他是有情有义的丈夫,是真爱至上肯为爱付出一切的男子,他有着云涂最喜欢的深情,但是现在她讨厌他的深情。
云涂突然想问自己是不是错了。
耳边,空气中,都在告诉着云涂,不能沉沦。
云涂转身迎向风沙,傲然挺立,一脸决然。再次气运周身,然后供出雲血珠。耀眼白光中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云涂高举过头顶光芒四射,一瞬间来自武君的风暴都被阻隔在外。
力量的交逢,一股主攻,一股主守。对抗响天沉地,雲血珠的光亮把这天都照亮了半边,而武君那里还是黑底。正邪的交锋,一边白的刺眼,一边暗入黑夜。
云涂双手撑着,表情并不轻松。
还好武君没有加力。突然的,右手一挥,收了。
渐渐的,云涂收了珠子。卓镯收了它的尾。
云涂看着风沙散去之后慢慢显现出来的武君,突然想问问他,这是他几层的功力,因为他的表情轻松完全不像是制造了一场黑暗之至的风暴。
然而,一向冷面的武君却先开了口。他收好衣衫侧了身子,缓缓抬头,终于正眼看了云涂,黑亮色的眸子直直看着,像是打量。“雲血珠?云氏族人?”声音传来的时候云涂竟然颤了颤。
很是奇怪,穿过一重一重细沙,明明一切都不是很清楚可是云涂觉得是要让他看透了,头皮一阵发麻。而他在风沙之外,他的周身阻隔着一切像是放着光,最奇怪的是云涂的雲血珠遥相呼应的亮了亮,又亮了亮。
雲血珠每次亮都是要告诉云涂些什么的,这次可惜云涂没懂。
“武君,好厉害。好眼光。”云涂也坚定开口,输了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就像是快要被打回原形的卓镯一样,依然站立,虽然勉强,虽然好像一阵风都承受不住。
“哪里哪里。”武君扯扯嘴角算是笑了,算是谦词。低头,抬手,轻轻把他的斗篷扯下,再看,云涂脑海闪过点点亮光,一张云涂绝没有想到的脸。当然,不是因为很好看。
是因为看起来很年轻。
“云氏乃神族,族中神人天生异能,像你。族中各种奇异宝物数不胜数,像那珠子。雲血珠因其不仅拥有神力而且忠于主人闻声于耳。在下偏爱一些通灵宝物,不知能否借着一看?”武君眼睛依旧看着云涂,语气有些挑衅。气氛压抑,偏低的气流让云涂喘气都开始困难,云涂突然觉得不高兴。
云涂回首看了看没了仙气儿的卓镯,生气。
“好啊,可以看啊,云氏族人都很大方的,一颗珠子而已。不过,作为条件,武君把鞠声给我好不好?”云涂打不过的,可以气一气。因为,谁都看的出来鞠声对于武君不一样。
“云氏族人好生金气,我看一眼你的珠子,就要拿条命换?”武君失笑出了声,微瞪了瞪眼。
“那武君,为了水扈的心,就能杀了她么?”云涂心里有些小喜悦,因为他掉入了云涂的坑。
“水扈是谁?”显然武君没有掉深。
“就是卓镯的妻,那只被鞠声杀死的狐妖。”云涂眼睛一瞪,想的是他莫不是在装傻吧?还是想赖账?
“那鞠声杀了水扈,鞠声就不该偿命么?武君的人,就这么金气么?”云涂步步逼近,声音也高了不少。云涂觉得自己要赢了,因为她看见武君表情难看了,不笑了,也不再直直的看着她了。
然后,一甩袖子,留给云涂一个眼神,像上回那样消失了。
又有沙粒迷浊了眼睛。
等所有风沙都沉定了,云涂回过神来,带着卓镯终于在狐狸洞口落了地。那么多绚烂的颜色,那么多靓丽的景象,水声还是清明。
卓镯细细喘着,衣服斑斓红色。
狐狸洞中,味道还是不太好。
水滴一声一声,卓镯在一旁运功疗伤,也有丝微响声。
云涂站在水扈冷冷的冰棺前,静静的,看着。
而在一旁的角落里,祝达传来微微呻吟,气息这样微弱,看来卓镯并没有给他疗伤。
洞中的烛光跳跃着,一闪一闪的勉强照亮了周围,而每一枝烛都尽情燃烧着,似乎丝毫没有灼烧的疼痛。
“水扈陪在我身边近百年,真心待我。我知自己九尾,命定不凡,一路从小小狐妖用刀剑用心计当上狐族族长,驱外侵,拓领地,这一路,无论是血河还是囚海,无论我威风还是落魄,水扈从没离开过。”卓镯终于谈起了他与水扈的过往,他声音因为受伤有些嘶哑。苍白脸色浮现笑容,不入尘世。
卓镯的声声声入耳,云涂淡淡听着,没有任何表情,依旧看着水扈。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要看出以前他们的种种?要看出水扈的深情?
大概沉浸在了回忆当中,卓镯很久没有出声。洞里又只有水滴声和祝达的微弱呼吸声。
就在云涂以为卓镯的故事就回忆到这了,然后,卓镯又开口了。
“武君因一句流言想要我的心,后来又不知为何放弃了。”卓镯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走到云涂旁边,情意深深盯着水扈。
“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然后我和水扈无意找到了这片地方,水扈好喜欢这里。我们也是在这遇到了奄奄一息的鞠声,救了她。”
卓镯说到这,又停了。这短短一句话卓镯说的缓慢,就像怕云涂听不懂似的。他转身背对云涂,才又开始说。“哪知鞠声是武君的人,一开始装可怜博同情,后来觉得她心有不轨,她知我们察觉,就开始将注意力转向我,坏我夫妻感情,身为狐妖竟被人心魅惑,却也是可笑至极。”声音一顿,云涂却是惊讶了。
美人计么?水扈一只六尾狐妖输给了鞠声?像卓镯这样本身就为绝色的狐妖竟会中了鞠声的美人计?鞠声是长的不错,可是四角恋已经很让云涂“羡慕”了,竟然还有云涂眼里的仙人卓镯?是她坏了卓镯深情丈夫的形象,她是一切悲痛的源头?那她心里呢?心中所属是谁?她杀水扈是为了谁?
“水扈伤心悲痛却也装的大方,我不知那时是怎么了竟然就疏忽了她,一天我看见鞠声进了水扈的房间竟然也没多想,谁知道里面有了打斗声,等我破门而入水扈已在血泊中,而她的心就在鞠声手中,我把水扈的心抢了回来,可鞠声也被那个哑巴救走了。她的心回来了,可水扈就那样死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云涂认真听着,表情变了变,也没开口。
她的心回来了,人却死了。怎么?死了的心说活就能活?
卓镯突然变了声响:“她一定很恨我,她的死都是因为我!”卓镯像是陷入了疯狂的回忆,声调变大,眼色又变了,牵动伤口捂住胸口然后开始猛烈咳嗽,云涂突然慌神了,她还在思考呢,她需要想通很多事情。
可卓镯许是激动了,咳嗽不止,一口黑血吐出来之后才慢慢平静。
“卓镯。”叫了名字,云涂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水扈是可以救,那谁的命换?卓镯的?那救了水扈也许都白费工夫。鞠声的?武君把鞠声看作命,她又打不过也说服不了。祝达的?现在的他已经奄奄一息,卓镯说救走水扈的是个哑巴,祝达也是哑巴?再说他答应了祝列要救哥哥。祝列的?祝列救了云涂的命,杀了他就是恩将仇报。想想,最好的办法是武君的,他要水扈的心,他是始作俑者,他才是一切根源,呵,好办法。
云涂想到这,硬是把自己逼乐了。生生冷笑。
其实,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要死而复生?水扈是无辜的,可这世上有多少人是死有余辜?她不该出现的,不该认识卓镯,不该认识祝列。陷入这牵扯,甚至还成了漩涡中心!一生一死,她该如何!
天命不可违!雲血珠已经告诉了她,换骨,此乃命定,不可逆转,云涂逃不得,只能迎难而上,伤一人心,救一人命,全一段情!
就是如此,云涂心里纵然不愿也不能躲过。即使鞠声是有难言之隐,就算水扈和卓镯已然不复深情,卓镯遗憾水扈的离去,可他也有过错,若不是他始乱终弃,受了鞠声魅惑又怎能让水扈失了心?想想,若不是因为水扈伤心过度,又怎能让鞠声有了可乘之机!
因一个情字,丢了心,失了性命!可悲矣,可惜矣!
云涂的脑子里已然乱成一团。
她看着卓镯,脑子里一个个名字,一件件事,这些人的一句句话,一副副表情,略过之后却还是一团糟,云涂觉得她也要疯了。
卓镯跪坐在水扈的冰棺旁边,双眼像云涂第一次见他那样的无神,她给了卓镯希望,现在,也许会是更深的绝望。
“云姑娘,我一定会让鞠声换骨的,再等几天,一定会的。”卓镯艰难开口,没有血色的双唇微微启齿,他细细喘着,胸口浮动,表情却无变化,这样的承诺,云涂听了,该不该信?信了,又该如何?
“好,我等。”只能说这一句了,云涂并不喜欢这样择人生死的感觉。
云涂红衣翩翩舞出狐狸洞,走过一次好像不会迷路了。每次出这洞,云涂都会有宛若新生的感觉,阳光,水流,花朵,甚至飞虫,都像是新生,或许是洞内洞外反差太大,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新生,怪不得,水扈会如此喜欢这地方。
回到麓山下小镇,小屋里冒出袅袅炊烟,云涂惊奇,祝列还会做饭?回屋之后才知道屋主回来了。
云涂连忙解释她不是妖怪,屋主也相信了她这小姑娘,只是问不到祝列的去处。屋主夫妻说,正午,他俩见屋里没人便回来了,饿得慌,日落这时才敢做饭,生怕再有妖怪闯进来,至于一个弱冠的少年他们并未见过。倒是有个医者来过,也是寻那不会言语的孩子。
云涂坐在门口也顾不得什么脏,什么灰尘,只是坐在那,双眼放空,痴痴的一个表情,不知道该做什么,去找祝列?该去吗?不该去吗?去哪里呢?通通不知道。
“大哥,大嫂,有吃的吗?我饿!”其实云涂早已辟了五谷,可是,总得找事来做。其实,这事本与云涂没有关系,可又好像是因云涂才落得这步天地。云涂一念心慈,一念不忍,就将那么多人又掺和进来,毁了别人的安稳!
“啊呀!谁,什么东西!”回屋给云涂拿吃的的大嫂突然大叫,霹雳啪啦打翻了一堆东西,吓回了云涂的思绪,云涂往屋里看去,堂屋神像后头,祝列探出头来,就像做了坏事等待大人责罚的孩子,有了童真,有了笑意。
原来,祝列醒来云涂不在,他就有些慌了,四处看看没有,看见屋主回来就急忙躲在了神像后头,刚才看见了云涂,才想出来。可惜脚麻了。
云涂看着祝列单纯调皮的笑,也跟着笑了。
其实,云涂也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像祝列那样无能为力是不是更心痛?
好像做个孩子,好想念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