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天对于水扈这个痴情可怜的六尾狐狸还有几分不舍与爱护,所以就算是成了卓镯阴谋的牺牲品,也命中注定要遇到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云涂。
云涂颌目思索,额头微皱凝成小小的结,似要张嘴问询些什么,她对于这段故事实在有很多不甚明白的地方。比如,水扈是否清楚卓镯的计划?鞠声真的倾心于祝达么?而武君又为何非要这天狐之心?
但是话到当口,竟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本来这世间的情爱云涂就不敢妄言,生怕自己寥寥薄情折辱了其余人生追仰,可她现在的身份竟是要当个薄情无情狠心的人,为了自己要救人这种生来就注定的事情,要拆散情缘难舍的爱人,要让相依相伴的情人死别,要有人难成眷属。
“云姑娘故事听完了吗?我这鄙陋之窟怕是不敢留住云姑娘。”武君不知什么时候回了这正堂,祝列在武君身后跟着,亦步亦趋,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云涂顺着声音望去,武君笼罩在他的黑色斗篷之下,周遭都阴郁低沉围绕着细尘,而他慵懒沙哑寒冷无比的嗓音直激人心脏,让云涂不禁打了个寒颤。
云涂瞅眼望去鞠声与祝列竟都是不敢直视武君的样子。
“果然,武君和这里真是相配,都要融为一体,不辨你我了。这样阴暗诡秘的地方,我确实不太合适。”云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一点,她可不想让武君看出来她现在的紧张。
不出意外,武君瞥了云涂一眼,没有继续与云涂争辩,而是走近了鞠声,微微低头,关切的问了一句:“卓镯来过了,他是否伤到你了?”
鞠声折腰微步,回转身姿,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零星烛光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她望着武君艰难问到:“武君,若我跟随云姑娘去换了骨,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这是临终嘱托吗?你当真要为那祝氏兄弟去死吗?”武君微怒,虽然面上依旧那副神色,但是语气已然变了。
鞠声突然坠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像是被武君吓得更像是心中所痛疼的。她再次抬眼泪眼婆娑的问道:“武君,能否答应我,护那祝氏兄弟平安无虞?”
武君怔怔定着,眼里复杂面色迟疑,但还是少有的温柔对着鞠声:“你竟执意如此么?你若铁了心要这样,我不会为难他俩。”
顿了顿再次开口:“如果是为了解我身上所中魅毒,我已经……”
“武君,我不担心你,我知道你肯定会有办法的。魅毒而已,也只有我毫无能力,让那么多人为了我疲于奔命。祝达如此,祝列如此,武君你也如此。”
“原来真的是为了那两兄弟……”
武君眼底的失落释然一闪而过却仍然被云涂铺捉了去,武君一颀长影被烛光点的飘曳,徒生了几缕寂寞空廖的味道。她没有想到像武君这样看起来冷若冰霜无情无义的人原来也可以这样卑微。
云涂不知道哪里被触动,竟突然生了可怜武君的感觉,“武君,鞠声还是担心你的,刚才鞠声知道你又中毒之后很紧张的,她刚才那样说,是因为……”
“是为了让我成全了她,随了那九尾天狐的意,随了你这个救世神人的意。”
“武君,你这样说我就要与你争一争论了,那水扈死于鞠声之手,那她就白白死了吗?”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世间生存法则。”
云涂气极,但也知道武君若真想要再生一场“地狱风暴”她是没有什么把握会赢的,不敢惹怒他也不愿屈于他,好生纠结,只能再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鞠声打不过我我难道就可以随意取她性命吗?其实我若告诉你,依我的法则该死的是你,夺心的主谋是你,其余不过听命傀儡罢了,你又会怎样做?”
武君往云涂的方向看去,这个小姑娘稚气未脱,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清澈透明怎么看都该是个救苦救难的好人。“你若有那本领,我该是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你错了,我求的是心甘情愿。我希望所有人能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并且真心改过。我既是救人却也同时做着杀人的事情。如果救人之后自己性命不保被所有人追杀,那我又是何苦?”云涂突然有泪晕上双眼,心中苦痛竟是让武君点中。她知道她做的这样的事情幸运了会有人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最不幸了无论是救人那方还是被救那方都想让她去见云族列祖列宗,恨不得让她早早死掉。
“我听说,云姑娘这换骨术不甚完美,云姑娘后来也会死是不是?”武君与云涂命数一齐听来的,本是感慨这小姑娘命数可怜,可这牙尖嘴利,自以为是的样子也确实不可爱。
云涂眼神坚定她也确实毫无怨言,对于她的命数还有她的必死的结局。“万物守恒,天地持平。我既是云氏族人,就该了认这命。不然我凭什么长生不死,百毒不侵。”
“云姑娘好高的心境,是在下输了,浅薄了。”武君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执拗,他知道鞠声这骨是换定了,他也知道这些年来是他错了,可他知道这么多,却依旧不能坦然接受,随之发展到不可挽回。
武君合上双眼沉默半饷,因是没人再次开口,这无上天宫的冷漠蔓延至每个人的周遭,肆意包裹强制侵犯,令所有人的身体都裹上了一层阴寒。云涂再次受不住又生生打了个寒颤,烛光一跃空冷的环境生了一点活气又灭了下去。
武君冷眼看向云涂、祝列一一掠过,最后目光停住在鞠声,依旧是可惜怜爱。
“鞠声,我护了你二十年,如今你要挣脱我,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不拦着。你自己认定绝不后悔,那我,无话可说。刚才的劝言全当我尽了我们二十年最后的情意,在换骨之前你后悔认错,我也还能像之前那样护你。”
那旁的鞠声早已泣不成声,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那样的落下,祝列挽着鞠声的胳膊,与她一起跌坐在地下。
祝列许是不懂这几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武君和鞠声反常的行为他也能猜到七八分。他心中所想不过是哥哥姐姐平安,可到了这一步他这愿望许是没什么可能达成了,他想起那个法力至高笑容单纯说好了要帮他的云族姑娘,他黯然抬头却望见一双被无奈失落浸满的双眼,小姑娘向他摇摇头,然后不再低头看他,转身看向别处。
祝列看不得鞠声的眼泪,他可能以为是鞠声求武君救哥哥武君不答应,他跪走几步向武君爬了去,接近时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武君的衣角,嘶嘶呀呀的说着。见武君不理气极眼睛都憋的通红,但依然抓着武君的衣角“啊,啊……”的叫唤着。
武君突然转身低头用手狠狠抬起祝列的下巴,眼神凶狠杀意大显的盯着祝列。
祝列被武君突然强烈的气场吓得跪坐,急急双手撑地后爬几步,眼球陡然睁大,眼里感情从祈求可怜变成求饶恐慌。武君虽然没讲一句话,但是他那阴暗幽黑的眼神在场的人都晓得他是要做什么。
“武君不可。”鞠声把祝列护在身后,“你答应过我的。不伤害他两。”祝达已经失去了她如果连祝列也不在了的话,恐怕是没什么支撑他活下去了。
“可是明明,他才是最好的选择。”为什么不是他呢?武君喃喃,恐怕这是他最意不平的地方了。
鞠声给武君跪下,掩起眼泪,拉着祝列重重磕了磕头,将往日二十年的时间,相依相伴的所有,了然的不解的情分通通抛下,鞠声知道武君待她甚好平日里所有事情都依从,但她却不明白武君的情意从不会比祝达的情意少上一分。
她将回忆珍藏拜别深锁心中,将那个面容沉郁失去牵挂的武君留在无上天宫,往后风雨晴空日月星河将是武君一人观赏,无人陪伴无人问询。
鞠声和祝列消失在无上天宫,往后空灵清冷真的只有武君一个人了。
“武君,我其实觉得鞠声只是想让自己活的纯粹一点,她过得太累了,她不想背负别人的命活着,尤其那个人还是她的爱人。”讲了这话云涂才发现这话正好逆了武君的逆鳞,说完就有些后悔。
果然。
“那祝达又凭什么背负着鞠声的命活着?云姑娘,你既已达成愿望,鞠声已经心甘情愿的跟你走,去为那六尾换骨了,你已是神人……怎么,一定要所有人对你感恩戴德,俯首朝拜才可?还是也要做救人性命摆渡灵魂的圣人吗?”
“我哪有那样的宏愿……”云涂默默回答,她走到这一步发现她这么做就是在拆了东墙补西墙啊……这么没有意义的嘛?
水扈不活,卓镯一人伤心,可是鞠声死了恐怕祝达、祝列、甚至是武君都会很伤心……可是不是这样算的啊。既然是天命,云涂也一直坚定心中所想,那么便不会错,顺着心意,无论事态发展到何种境地,她也绝不反悔!
“云姑娘,这事到这里就算了吧。不想再与你纠缠什么了。”
云涂本想在说些什么,可她又一想她个“杀人凶手”,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她不想在添油加柴便拱手作揖微低了头,出了这无上天宫。
枯枝落叶,萧瑟景象。这眼里的落败竟真的不及武君天宫里的空冷。看来,人心,真的始终让人不敢妄断啊。
云涂拨卦通灵算了水扈与鞠声的生辰八字,将换骨这日定在了两日后的黄昏。
却在出狐狸洞时看见了武君。
“武君到此是?”
“我是想来问问你过程可否痛快些,鞠声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