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寂静之海
元历801年十月甘十三
沈靖站立船头,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海水。一连航行半月,进入寂静之海内海后,四周就被这苍蓝色海水覆盖。天气也越来越冷,空中飘下阵阵雪花,海面不时出现块块飘来的冰块。也不知道这趟什么时候能到达所谓的雪圣界,推算行程走了有两千海里左右,却丝毫没有到达的迹象,每日向辰回的汇报,而辰回只是淡淡点点头道继续前行。丝毫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到达,日复一日的场景不禁有些心烦。
环顾一周南方四五十海里外露出一艘船的影子,从约克港出海,一路向南疾行,那艘船在航行到第三日出现在后方,即不靠近,又不远离,保持着四五十里的距离。有几次趁着风浪甩开,但一天后又像幽灵般跟上来。
拿出边上的远镜朝那艘船看,甲板上坐着一人,正是朱三。朱三好像有所察觉,狞笑着右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收了远镜,沈靖恶狠狠地骂道“杂碎!”
身后一片惊呼,回头骂道“喊什么!嫌命太长?”
人群立即静了下来,旁边的离栾卫拱手回到“大人!前方有异象!”
顺着离栾卫手指的方向看去,数里外一条线将海面一分为二,深蓝色海水和绿色海水虽相接,却不互溶。更为诡异的是这边的海面不时泛起阵阵波涛,而另一面海水却像面镜子般纹丝不动。朝身边的离栾卫交代几句,快步走进船坊,单膝跪在辰回前禀报到
“大人!前方有异象”简单说明前方出现的景象,沈靖跪地等着辰回的指示
“继续前行!”
“可是方海面颇为诡异,是否稍作休整再前行?”沈靖问
辰回放下手中书籍,看了眼道:“前行!”
“是!”
沈靖回到甲板命令全员加速前行,一连六日昼夜不停地朝北方行驶,可船就像在原地打转,按估算,行进了几百里。回头却还能看见初入这片海域时海水分割之景。天气也颇为怪异,整日太阳高悬,进入寂静之海前还是隆冬,彻骨的海风阵阵吹来。而转眼就似进入盛夏,一丝海风没有。更怪异的是六日内竟未见一只海鸟,清澈见底的海水甚至连一只鱼也没有。脸色铁青地盯着海面,太阳余晖打过来,一片波光粼粼。
“千户大人!”回头是离栾卫何虎,手中端着盘吃食,简单的一杯水,一张干饼。未进入这片区域前,尚可捕猎鱼和海鸥,寂静之海一直以丰富的渔产闻名于天元大陆,可是自从进入这片海域就像进入另一个世界。几日的吃食也就只有干饼,嘴里早已淡出鸟,却又无可奈何。接过吃食,咬下口干饼,嘴里咀嚼许久却难以下咽,最后用水强行冲下。身后何虎低着头欲言又止,三下两口吃完点点头示意对方
“禀报大人!船上剩余食物仅够支撑五日。咱们是返航还是继续前行?”
沈靖本已铁青地脸色更加难看,挥挥手道“继续前行!”
何虎单膝跪地抱拳道“是”
待何虎走远,沈靖沉吟片刻缓步走向船坊。门口两个站岗地离栾卫见他过来低头问候到“千户大人”
“都督吃过晚饭吗?”
“刚吃过”左手边那人回到
点点头走进船坊,迈过道屏风,见辰回正坐在桌边看上面铺着的地图,旁边坐一人,穿着身黄色道袍,此刻轻抚着花白的胡子打哈欠,正是天心道人。沈靖低声道“都督!”
辰回头也不抬地问“何事?”
沈靖抬头看着边上的天心道人,久久未说话。辰回抬摆摆手说“但说无妨”
“是。船上剩余食物仅够支撑五日!”
辰回还未回话,旁边的天心道人听完‘噌’的站起来喊道“什么?没吃的了?赶紧撤!赶紧撤!辰回啊!虽然我是被你手下这毛头小子绑来的,没吃的我可不行”
天心道人口中被毛头小子绑来,是出港前,沈靖寻到天心道人。那时天心道人带着小姑娘刚出约克港,两人快步朝南走。沈靖追上去拦住说到
“道长!我家大人有事询问!”
天心道人拉住小姑娘回头就跑。沈靖一个侧身闪到天心道人身前,比了个请的手势。天心道人后退两步说到“好好好!”话音刚落和小姑娘两人竟消失不见。
沈靖冷笑一声,这是江湖上常用的‘隐身术’闭上眼聆听片刻,拔出腰间长刀向斜后方掷出,长刀落地只听一声惨叫,消失不见的二人突然浮出身影,天心道人右腿被划破一道,血透过黄色道袍汩汩流出。
“道长!请!”沈靖笑着看躺在地上的二人
“不去!说不去就不去!”天心道人摸着伤口处大喊道
沈靖快步走去,右手握住小女孩的脖子道“那就先宰了这孩子,道长可以再思索片刻”手上加大力度,小女孩满脸涨得通红地说“爷爷!救、、救我”
天心道人拉住沈靖的腿求到“沈大人!你就放我俩离去吧!我真不知道寂静之海怎么进入”
“无妨!道长再思索思索!”说罢沈靖手上力度又加大,眼看小姑娘就要被掐的背过气。
天心道人像是下定决心,长叹口气说“松手!我跟你去。但是她不能去!”
“好”沈靖收回手,小姑娘脱离束缚后倒在地上大口吸气,眨巴着带泪的大眼睛看着天心道人
天心道人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拍着小姑娘的后背说“别害怕,爷爷就是去玩几天就回来,回来带你去吃糖葫芦”
简单包扎伤口,三人回到约克港,沈靖把小女孩交代给约克港离乱卫分所,告诉对方照看好小姑娘,若一个月内未回来就带去业城离栾卫,报上‘沈靖’自有人接应。
天心道人还在继续念叨到饿死怎么办,辰回道“所有人都饿死,也不会让你死”
“那你们饿死,我不还得死啊?”天心道人喃喃地抱怨到
“那就看你能不能引我们进入雪圣界”辰回指着桌子上的地图说
“我又没去过,只知道那几句歌谣”天心道人道
“什么歌谣?”沈靖问
“九死一生寂静海,一去无回雪圣界;劝君莫问前程路,冰凤麒息无归人。”
沈靖暗自咀嚼这几句歌谣,进入寂静之海的方法就隐藏其中?怎么想也只是一首打油诗。唯一和雪圣界有关联的是一去无回这一句,可现在还没有进入,何来的一去无回?抬头看,辰回似乎也正在思考。船坊内静的离奇,只剩油灯噼噼啪啪的低响。
突然一阵阵惊呼传来,声音似乎来自甲板上。门外离栾卫走进,单膝跪地说“都督!千户!”
“何事?”沈靖问
“出现极光!”
“极光?”沈靖沉思片刻。极光他以前见过,那是元历745年七月,在酉持国最北部的冰脊崖,夜晚的天际一道极光划过,当地人纷纷低头许愿。听当地人说极光在一年中,最潮湿的时候会有一定的几率出现。但凡有极光,要么预示是个瑞年,要么就是有大灾天降。因此见到极光纷纷许愿,但愿能够带来好运。而寂静之海这几日接连暴晒,虽是在海上,空气却异常干燥,那么何来的极光。
思索片刻回身道“都督!我上去查看一番”跟着那离栾卫来到甲板。
五彩缤纷的光照亮夜空,极光以天空为舞台,上下纵横成百上千条,就似一幕光怪陆离的戏剧在天幕上映。水手都聚集在甲板上,大喊一句:“看什么看?回去划桨?脑袋是想挪个窝吗?”
喊完发现不对劲,这么多人的甲板上寂静无声,更无一人动,都只呆呆的凝望天空。快步走个水手边上,右手搭上那人肩膀,那人慢悠悠转过头。瞬间沈靖松开手,向后跳出两步。水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剩两个眼窝空洞洞地凝望天空,里面地眼珠却早已不见。环顾一圈,又查看几人,都只剩空洞洞地眼眶,身上其余位置却没有任何伤痕。下去船坊不过半柱香地时间,谁能以这么快地速度,把船上十几号人统统挖掉眼珠?
四下观察,死一般沉寂,漫天的极光下,甚至能听见心脏在胸膛中砰砰狂跳。不详地预感越来越强烈,抽出刀紧握手中。一步步向后退到船坊口,一旦甲板上这些人动起来,或许称为怪物更合适,守住船坊口保护辰回才是第一要务。身后船坊传来辰回的声音
“沈靖!怎么了?”
“都督!您先别上来,颇为怪异”简单说明船坊上情况,横刀在胸,脚踩七星,屏住呼吸看着船上其余人的动静。
“刺啦”一声,像是指甲划在木门上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全身紧绷的沈靖朝声音的方向看,那边是船右舷,靠近船边的地方堆放着几个木桶,并无人影。又传来几声尖锐的声响,似乎是从下方传来。回头看了一圈船上其余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沈靖挪动步子朝那个地方前进,到船边侧身朝下看。只感到后脊发麻,白天空无一物的海面,此刻沉满尸体,少说有几万具尸体层层叠叠飘在海中。
海里的尸体,无一例外都失去眼珠,只剩空洞洞的眼眶,突然尸体们抬头向上看来,面无表情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一只只手从海面伸出,长长的指甲划在船身发出阵阵‘刺啦’声,刚才的声音似乎就是从这里发出。沈靖只感到自己腿肚子在轻微的颤抖,向后挪动步子想要回到船坊
突然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回头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竟是辰回!正张着嘴,黑色的血从嘴角渗出,嘶哑地喊到“眼睛!眼睛”
发疯般推开辰回,跌跌撞撞地朝右边倒退两步,又几只手搭在肩膀上,是同行的离栾卫,一个个张着嘴喊“眼睛!眼睛”一脚踹开其中一人,举刀从左往右一招回燕,那人被从腰部一斩为二。但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单调地喃喃到“眼睛!眼睛!”,上半身一点点爬来
片刻间,甲板上的人都活过来,一个个涌来,沈靖一边持刀挥砍,一边后退。后背撞上一物,竟已到船沿。身上的衫子已被黑血打透,粘稠的血液顺着衣角趟下。
“眼睛!”
背后一双手捂上沈靖双眼,挥刀斩去,却发现持刀的手被大力握住。身后又几只手抓来,拉扯下从船沿坠下,最后透过指缝瞥见天上五彩缤纷的极光。有种很温暖的解脱感,反手握刀,刀刃朝自己喃喃说到“对不起!”挥刀向腹部戳去。
无边黑暗中,想象中触水的感觉并未发生,只感觉在无止境的坠落,有多久了?一刻钟?一天?只觉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冷、越来越暗。这时一阵咒语响起
台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傅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初始若细丝般低吟的声音越来越响,天幕中一道碗粗金色的光从中透出。看见这缕光沈靖发现恢复了几丝对身体的掌控权,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向那个挤进,周遭空间那些消失不见的手又一次出现,拉住往深渊的更深处陷落。微微抬起脑袋,平时做起来很简单的动作,此刻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能听见皮肉下骨头发出“噼啪”声,脖子像是跟不堪重负的树枝吱吱呀呀地快要断掉。金光开始变乍,周围的漆黑潮水般涌来,吞并掉这天幕中唯一的另类。
沈靖深吸口气,看着快要消失不见的金光,用尽力气向前冲刺。手臂上的拉扯力度更大,“刺啦”声,右臂似乎被那股力度扯掉,钻心的疼痛从断臂处传来,怒吼一声,继续迈步冲刺。有种预感,若是趁着金光消失前进不去,那么可能就永远被困在这无边的寂静中!失去右臂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持刀,但相比起来这寂静更令人胆怯。金光就在眼前,只要轻轻一跃即可以进入。
“救我!”这个时常萦绕在脑中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个小女孩,是刚加入离栾卫那年,在遂南缉拿乱党。被人追杀从崖上掉落下去,奄奄一息之时,被女孩救下,任务完成后返回来时,发现女孩被个汉子俘虏在悬崖边,正是执行任务时乱党余孽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俘虏着女孩的那个汉子说
沈靖一步步向前走,轻声道“别怕相信我!”
汉子继续大声喊让别靠近,女孩信任的看着沈靖。电光火石间,沈靖右手射出枚追魂镖直抵眉心。尸体缓缓向后倒,连带着女孩一起坠下悬崖。沈靖飞起跳下去抓,手在触到手的瞬间身上的索绳到头,大力扯着沈靖向上拉,小女孩就这么掉落悬崖,再找到时整个人已被摔碎,瞪着大眼睛看着他。沈靖很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选择放下刀,放那人一条生路。那个汉子本和这个牵扯不大,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放过了。
此刻甚至能感受到女孩就在身后一丈内,沈靖大喊到“不!不!你不是她!”冲进那抹金光。
再睁开眼见辰回站在面前,自己正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摸摸胳膊都还在,环顾一圈还是在甲板上,天空中的极光早已不见。甲板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号人,天心道人正一个个地走过去在倒地地人耳边吟唱咒语。半起身朝辰回拱手到“都督!”
“嗯”辰回见无大碍轻出了口气
“刚才那是什么?”沈靖讲述到自己刚发生地事情
“幻术”辰回说
“幻术?可是并未见施术者”沈靖回头扫视甲板一圈,并未见任何生人面孔
“这应是依附极光实行的幻术”辰回盯着天空的极光道
沈靖围着船弦绕行一圈,寂静之海还是白天的莫样,清澈的海水中无一物。长出口气,环境中见的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一滴水打到他脸上,伸手擦掉,又是几滴水落下,抬头看空中阵阵雨水落下。不时竟化作场大雨。水手门都在船上欢呼雀跃,长大了嘴贪婪的喝水。
突然靠近船弦的一名水手站定直愣愣地不动,倒身掉入海中,旁边一人伸手抓未抓住。一人腰上系上绳子跳下去救人,但奇怪的事发生了。跳下去那人触到寂静之海后,就开始向下陷,不管怎么扑腾似乎都没什么用。沈靖见状快步冲过去拉住绳子,触手感觉绳子那端似乎有千斤大力拉扯,一节节拖着那人向下陷。身边两个离栾卫见状也过来帮忙,四五个人拉住绳子终于下坠的势头减慢几分。僵持在空中的绳子由于大力的撕扯,从中间断裂。那人大喊到“救我!救我”
声音慢慢被寂静之海所淹没,众人只见身影一分分从海水中下沉,甚至能清楚的看见临死前狰狞的面孔。
“雨水有毒!捂住口鼻”
沈靖大喊,率先撩起衣角遮住口鼻,甲板上水手都进入船仓中等雨停。等待中船身开始轻微摇摆,不时摇摆的更加剧烈。天心道人突然喃喃道:
“九死一生!九死一生!难道这就是我师兄所说?”
天心道人的师兄是天回道人,本名李纯罡。是上代掌门师弟,云游天下之际曾跟船去过雪圣界,数月后仅一人归来。对于雪圣界的见闻也是闭口不提,天心道人也是在李纯罡羽化后的陪葬书本,中得知的那首歌谣和关于雪圣界的只言片语的记载。一个月前去给师兄扫坟时发现坟墓被盗。陪葬的书本不翼而飞,其余东西却都不少。而也是那是江湖上开始流传雪圣界“不老药”不死药的传说
“师兄的笔记中曾经写到,进入雪圣界会经历九死一生,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九死一生”天心道人道
“我上去看看”沈靖率先捂住口鼻走上甲板
寂静之海与之前早已变了样,风平浪静的海面此刻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脚下的船在漩涡的吸引下一点点的靠近。大声喊道让其余水手立刻划船远离漩涡,但却用处不大,船一点点的向漩涡靠近。
辰回和天心道人也都上来,看见这副景象后天心道人脸色煞白地说“真是九死一生!”
话刚说完,船发出一声闷哼,不知什么东西冲破船身将船一分为二。沈靖定眼看才发现那是头巨大的鲸鱼,从下而上将船撞为两半。鲸鱼翻着白眼,俨然已经死去多日。
辰回和天心道人被这撞击从船上飞出,向漩涡中坠去。沈靖大喊声“都督”,脚踩到船舷上借力朝辰回的方向飞去。进入漩涡时,幻象中的情景又一次出现,漩涡中卷着无数的人的尸体,一个个保持着临死前狰狞的面孔。有几只手从漩涡中透出袭来,抽刀一记回燕砍断那手,脚踢在那具尸体上。借力快速朝漩涡中心飞进。回头看那只鲸鱼张着巨口咬向船只。船被咬的粉碎,一片片木头飞下来。撞上根船舷,巨烈的撞击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