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期转瞬就过去了,街道上又恢复了平日的热闹。许多商店都选在初八开业,图个好兆头,街上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大量的汽车也返回了城中,滴滴声不绝入耳。
向南也跟着父母回到了长沙,到了这边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易晴,约她出来见面。在老家,虽然两人天天会发短信,在视频中看到对方的颜面,缓解思念的熬煎,但他总觉得不如见面的感觉真实。见面时,他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易晴的一切,她手掌的温度,她用手把头发撩拨到耳后的样子,侧头笑的样子,还有靠着他时感受到的重量,这些都不是语音和视频的画面能替代的,而且她总不习惯视频聊天,镜头里的她常有些拘谨,一拘谨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向南也不是个善于找话题的人,两人视频有时会碰到无话可说的尴尬,他有些惧怕这种无声的尴尬,好像这是对两人亲密无间的一种挑衅。他觉得易晴大概也察觉到了,就不得不减少了两人视频的次数,免得真生出嫌隙。看不到画面,两人愈加想念,简直恨不得有扇可以穿越的门,能马上见到对方。
终于,向南和父母一起坐上了飞往长沙的飞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看向了外面的云彩。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洒在云朵上,像是起了一层金色的雾气,发出柔软的光彩,美得清澈。他想着,要是易晴也在就好了,能和他一起欣赏这样的美景。正出神,向南的父亲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取下眼镜,神色严肃地问道:“向南啊,今年的打算是什么?还继续摆弄你那台小提琴?”
父亲的话尤为刺耳,但是向南已经司空见惯,从他决定选择这个专业起,也就选择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再说,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父亲也没支持过几件,当然也不期望他在这件事上突然改变。他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和熊鹏今年计划开一家艺术培训机构,店铺已经找好了,就等装修了。”
父亲听后神色果然也没有缓和下来,继续道:“噢?和那小子,他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你们俩在一起能搞出个什么名堂!”听到父亲这么说,火气还是腾地在向南心里窜起,但他不想发作,而是沉默着,尽量压抑自己的愤怒,直到这团火焰自己开始消灭。多年来,他听到父亲这么说过许多次。以前,他会争吵,会反抗,他会想做很多去得到父亲的认可。现在,也许是年岁的增长,阅历的增加,让他看淡了许多,他明白,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一定理解自己的想法,而往往,两代人的思想观念有很大差别,有些事情是无法沟通的。向父见他不做声,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你们哪来的钱搞这些?你可别傻乎乎地把那点儿积蓄都投进去了。”坐一旁的向南妈妈按捺不住了,劝道:“行了,说两句差不多了,你怎么知道不行?等店开起来再说吧。”向南爸爸横着眼瞟了下他,抖了抖手中的报纸,又戴上了眼镜,最后咕哝了句:“我劝你还是早点改行,我给你在一国企安排个职位,早点结婚生子,这样的生活要拖到什么时候。”
向南还是不语,自顾自又望向了窗外。父亲多年来的嘲讽从刚开始的刺人钢钉变成了细条木棍,打在心里虽痛,倒不至于留下很深的伤痕了。他继续看着窗外的云彩,但是此时的云彩在他眼中灰蒙蒙的,没有一点美感。父亲的话虽然刺激不到他,但还是具有分量,依然在脑中徘徊。事实上,向南爸爸的这番话正戳中了他担忧的地方,现在培训类公司竞争很大,很多创办艺术类培训学校的老师比他有资历,人脉也广很多,自己凭什么能吸引学生?何况他和熊鹏也算是小本经营,如果招不到生源,店子支撑不了多久就要关门,到时不仅没挣到钱,还会折了本,他更加无颜面对父亲的奚落。他的眼睛不再明澈,盖上了一层忧愁的纱,迷蒙起来。
他到家后,懒洋洋地收拾行李,一抬头,看到了放在床沿处的手机,不自觉地拿了起来,打开微信,翻到了易晴的朋友圈。他们到的比较早,这个点她可能还在睡觉,他呆呆地看着易晴的朋友圈,那是一条易晴和朋友昨日聚会发的状态,照片里的易晴依然笑得很明媚,餐桌上摆着各类海鲜。也许是恋爱中的人都或多或少喜欢遐想,向南一眼看到了易晴朋友放在身旁的背包。那是一个棕色的lv单肩包,向南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她妈妈以前也买过一个,据说花了不少钱。他后来发现,身边一些人为了显示自己的不俗财力,都喜欢背这个牌子的包。他在想,易晴会不会也喜欢这些包,会不会有天想让他送,而他根本买不了呢?他想到了前阵子一大学同学抱怨自己的女朋友不体谅他,非让他送一台苹果手机,告诉他谁谁的男朋友都送了两台了,而他一台也买不起,后来他的女朋友渐渐疏远了他。易晴身边的朋友很多都已经工作了,买得起也是正常,可是易晴无法买,她也会想要一个这样的背包吗?他的脑中又浮现出父亲的话,是啊,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身子一软,躺在了床上,一只手搭在了额头上,闭着眼睛,疲惫夹着烦意,让他十分困倦,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午饭时间。向南的妈妈在客厅招呼他过去吃饭,向南想着还没告诉易晴自己已经回来了,就和妈妈说他不在家吃了,出去一趟。向南的妈妈以为丈夫的话让儿子不高兴了,不愿意面对他父亲,也想让他出去散散心,立马答应了他的要求。
向南出门后,拨通了易晴的电话,易晴知道他回来了,欢乐得像只小兔子,隔着电话也能听出她高兴的神态。两人旋即约在了一家饭店,向南带了点家乡的土特产还有他和同学逛街时看到的一只小熊挂饰。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易晴,把这些交给她,很早就赶到了店子。没等多久,就看到易晴朝他这边走来,她穿着件宽松的米色羽绒服,围了条宽大的格子围巾,风尘仆仆走过来。易晴从向南身边过时,突然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向南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吻怔住了,随即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说道:“过个年,胆子也变大了!”
易晴:“那可不,新年新气象嘛!我看你也挺乐的啊!”
向南咳了声,正色道:“新年到了,我可比去年又成熟了,不像你这么不正经。”
易晴:“哎哟喂,行行行,我老不正经了,成不,你们那是这么说的吗?”
向南笑道:“差不多。看到你,我真的开心多了。”
易晴道:“什么叫开心多了?你本来不高兴吗?”
向南不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为开店的事烦。”
易晴:“过了年,是不是该忙店里的事了?”
向南:“没错,下午我们一起逛逛建材市场吧?”
易晴:“店里的装修设计弄好了?”
向南:“嗯,弄好了,店铺不大,我们用在装修上的钱也不多,找了一个朋友简单地做了设计。”
易晴:“给我看看图。”向南打开手机里的照片,翻到了装修图给她看。她仔细看了片刻,道:“我觉得总体风格不错,简洁大方。你可以把教室的桌椅换成休闲的风格,显得温馨随意点,现在的教室太给学生一种距离感了。店里一定要多放几盆植物,清新又雅气。哦,对了,墙上还得挂上画,显得有艺术气息嘛。”
向南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易晴,说道:“对对对,所以等会特别邀请你一同去看看,帮我做下参考。”
易晴笑道:“没问题啊,记得欠我顿饭。”
向南:“小事一桩。”
饭后两人赶往了建材市场,在那消耗了一下午。
建材市场两人都是第一次去,觉得那里简直大得像个小城镇,需要几天才能逛完。他俩找家具区,就耗费了半个钟头,找到后两人兴致勃勃品鉴了一番,现代风格、古香风格、欧洲华丽风格斗应有尽有。易晴坐到一张宫廷风格的大沙发里,一手搭在扶手上,身子歪靠着,故作出一幅妩媚的样子道:“怎样,伯爵,帮我拍张照呗?”向南被她这样子逗乐了,笑着拿出手机道:“很乐意效劳。”说完拍了张,易晴等他一拍完,飞奔过去拿过手机看照片,结果只看到了照片里略微变形的自己,一阵失望道:“哎呀,我看上去都变形了,我是这个样子吗?”向南窘道:“没有吧,我觉得挺好看的。”易晴想着很多男生都不擅长拍照,让向南重新拍几遍估计照片也不会好,而且何必为难他呢,就只好道:“行吧,反正就是留个纪念。”
他们慢慢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教室只能选择现代风格的桌椅,笑着又回头去看错过的卖现代风格的店铺。一路看下来,两人选中了几家店子,可是价格却让向南发了愁。美观的家具总是不便宜,而且他还担心油漆味会不达标,浓厚的气味也会影响学生和家长的心情。可是油漆品质好的自然价格也贵。这件事还是要问问熊鹏的意见,毕竟装修费用不是他一人出,他思忖道。
所以即便逛了整个下午,向南还是空手而归,有些悻悻然。易晴却觉得虽然两腿走得发软,可是增添了和向南在一起的新回忆,还让不少店员误会他们是为了结婚才来看家具,她喜滋滋的。
话说伍艳娇回去后,等待了许多天也不见音信,终于她觉得是蒋潇对她无意,变相婉拒了她。她从最开始的紧张和期盼,变成了消沉,整个寒假就把自己关在家里,除了吃少量的食物,剩下的就是睡觉。艳娇的父母见她这样消沉,很纳闷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无论怎样问,她总是沉默以对。有一天大清早,艳娇父亲起来上厕所,发现自己女儿蓬头垢面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着实把娇父吓一大跳。那天上午他特意叫了艳娇母亲一起出门买菜,老两口焦急地探讨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伍艳娇不愿开口,他们也猜不到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老两口没办法,只好打电话喊来了易晴和陈省,让她们帮忙开导她。两人一听艳娇竟出现了这个状况,赶忙约着在那天晚上一齐到了她家里。
艳娇父亲看到她们,感激地说:“谢谢你们能来,我们这几天都特别担心,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问她也不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每天在家里除了吃,就是躺在床上睡觉,大清早起来就盯着镜子看,可把我们吓坏了。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她是受谁的欺负了?”易晴看着娇父,觉得他明显苍老了不少,脸色暗黄,头发稀疏,脸两颊的肉由于衰老都快垂到了脖子上。前段时间看见他,还是在附近的超市里,他出门帮伍艳娇买零食,那时的精神头比现在足许多,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短短十几天,竟老了这么多。易晴再看看娇母,也没比娇父好多少,原本就瘦小的身材,现在越发干瘦,活像头步入老年的梅花鹿,她正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叹着气。
易晴和陈省安慰了他俩一番,走进了房里,看到伍艳娇正裹在被子里,背对着她们,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小截头发。易晴和陈省担心地对望了眼,两人都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于是走到床边坐下。易晴故作轻松地拿手指截了下艳娇,道:“喂,懒虫,要睡到什么时候?”陈省道:“好啦,我们来了就别装睡了,看你把你爸妈急成什么样子了?快起来,和我们说说到底怎样了?从那之后也没看你提过了。”陈省故意提起了这件事,想引得艳娇开口说话,果然她掀开了被子,脸上还清晰可见一道道的泪痕。
易晴:“哎呀,我们先前都约定好的,不管什么结果,你都不要在意,不要悲伤,不是吗?你看你现在,你是要我后悔劝你告白吗?”
陈省:“就是,别这样了,这年头,分手,失恋都不是新鲜事了,谁没失恋过啊,真不必这样。走了一个蒋潇,还有千千万万个帅哥等着你呢,何况他又不帅。”
伍艳娇听了又落下泪来,易晴赶忙劝道:“好啦好啦,宝贝,别哭了,真的。”说完拥过去,抱住了伍艳娇,她渐渐止住了哭声。
易晴继续劝道:“和我们说说,后来怎样了?他说了拒绝的话?”
艳娇摇摇头道:“没有。”易晴和陈省都纳闷道:“没说你哭这么伤心干嘛?”艳娇道:“他根本都没给我回信,大概觉得不屑吧。”
陈省道:“这不见得,大家这么多年朋友,他就是再沉得住气,也会给你个答复。说不定根本没看到呢?”
易晴:“嗯,有这种可能。他这人懒懒散散,搞不好回去将贺卡往旁边一放,就忙去了,根本忘记打开了。”
陈省:“对对对,潇哥很懒,很多文字性的东西根本懒得看。”
伍艳娇一听,感到了一丝希望,抬起脸问道:“那怎么办?”
陈省沉吟了片刻说道:“要不这样,我直接去问下吧,行就行,不行拉倒,总有和自己看对眼的。”
艳娇叹口气:“算了,就这样吧。他不知道也好,不要去问了。”
易晴:“我觉得十有八九不知道,我记得以前,别的姑娘给他写信,他都会礼貌回复,虽然回复得特别简单,你的更加会答复。”
艳娇低着头,默不作声,半晌说道:“行吧,如果是这样,那也是天意。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躺会。”
陈省:“我们可以回去,但是你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不替你自己想,也要替父母想想啊,看他们这么大岁数了还得为你操心。”
艳娇:“嗯,我知道。”
易晴:“这事确实得你自己想开,你这段时间需要倾诉,说出来会好受些,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给我打电话吧。”
艳娇:“好,谢谢你们。”接着她们又特意找了别的话题,分散艳娇的注意力,直到看到她的心情好转了许多,陈省和易晴才离开了她家,临走时特别嘱咐艳娇心情不好时就找她们倾诉,艳娇的父母十分感激地送她们出了门。下楼时,艳娇的父亲试探地问了易晴到底女儿发生了什么,易晴觉得如果真告诉艳娇父亲事情的原委,不仅不利于解决问题,还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推说是和工作上的同事闹了矛盾,艳娇的父亲知趣地打住了。易晴她们走后,艳娇父母也确实看到了女儿有了起色,开始坐到桌前吃饭了,虽然还是闷着不做声,但是表情和缓了很多,不再哭丧着脸,遂也放了心,没再深究这件事。
到了晚上睡觉时,伍艳娇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房间充斥的黑暗似乎慢慢挤走了劝慰带来的亮光,她又开始彷徨起来,泪水汩汩流着,整个人像掉进了深不可测的洞里,看不到爬出去的希望。哭了一会后,希望又找上了她,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这样消沉,应要去弄明白蒋潇到底怎么想的,或许真像易晴她们猜测的那样,他根本就没看到贺卡呢?可是要怎么办?亲自去问他?要怎么开口?写封贺卡都几乎耗尽了她的勇气,哪还敢听他当面的回答?不去吗?不去难道自己就心安了?不再抱希望了?能忘记了?
强烈的矛盾后,她决定还是独自去见蒋潇一面,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见了他很反感,说明已经看过了卡片,心里抱定了拒绝的想法;如果见了她还如往常一样自然,就极有可能没看过,那么她再寻机表白。决定后,她一下子豁然很多,不再因不确定的结果受煎熬,放松下来后,疲惫也袭遍身体,她沉沉地入睡了。
第二天她就联系了蒋潇,说有事要见他一面。蒋潇很爽快地答应了,说正好下午在学校有事,两人就在学校见面。艳娇觉得潇哥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异样,心里偏向了他没看到贺卡的猜测,她喜滋滋地打扮一番,不一会就出了门。
艳娇还是第一次来蒋潇的学校,以前听说他考上了研究生,心里除了意外蒋潇会继续学业,其他就再没关心过,不料爱情的箭却射中了她,让她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渴望了解他的一切。她走进他的校园,那是一片宽阔的场地,中间有一片花坛,四周种了不少墨绿的樟树,就算是在冬天,树叶也没掉光。她想到蒋潇每天走在这片土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享受着这里的悠闲,她就不自觉地也觉得这儿亲切起来,好像她也在这里生活过。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和蒋潇非常像的人走过来,她不能确定,因为实在离得有点远。她退到一旁,仔细瞧着,又不敢直盯着那边,怕蒋潇看到她,她还没做好马上见面的准备。渐渐地,那人走近了,现在她可以确定是蒋潇了,他戴着一顶棒球帽,穿了件宽大的黑色棉服,还是一双帆布鞋,款款走来,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艳娇的心像是被铁锤砸了一下,撕裂开来。那女孩很漂亮,至少她觉得比她好看多了,长长的黑发,苗条的身材,穿得也很考究。她似乎边走边往蒋潇那边挪,想紧贴着他走,而蒋潇也没有反感的意思,并没因她靠过来而露出烦躁神色,相反,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都笑脸盈盈的。艳娇躲在一棵比她还高的茶树后,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直到蒋潇也挨近了花坛,开始给她打电话,女孩才离去。艳娇没有感到手机的震动,愣愣地走出了校园。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只觉得浑身轻飘飘,脚似乎着不了地,脑袋非常麻木,差点坐过了站。回到家,父母刚好不在,她趿拉着鞋径直走到了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镜子里还是那个胖乎乎的自己,近段时间糟糕的心情,让她显得十分憔悴,脸色有些发黑。她看着自己由于肥胖胀得鼓鼓的衣服,再回想下今天站在蒋潇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心里一阵发酸,一种对自己的鄙夷感涌起。她从体型,又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多么土气的外套,显得自己老气横秋。哦,对了,还有自己的头发,厚重的头发贴在头皮上,僵硬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最要命的是前额的头发几丝几丝胡乱搭着,为自己又增加了几分土气。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这个样子在蒋潇面前算什么?她审视着自己毫无吸引力的外表,眼泪又簌簌地滑落下来,头次对自己是又气又恼,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