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醒来,新的一天将会遇到什么人或将会发生什么事,很多时候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甚至是出乎意料之外。比如,就在去年深秋的同一天时间里,我便遇见了两个极致女人,并且都是在餐桌上。
那天上午,文联主席哈哥通知我说,有一位客人从上海远道而来,中午要去参加一个饭局。我按预约的时间提前赶到,在等候客人的过程中,我才知道要来的这位客人的一些背景。她叫萧萍,博士,副教授,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副主任,硕士生导师。父亲是当阳人,母亲是长阳人,妹妹妹夫均在美国。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祭奠已经去世几十年的外婆,陪她一起来长阳的还有一位武汉籍男作家和一位南京籍女作家。
大脑输入了这些信息之后,我想象着这位萧萍博士应该是一副女强人的模样。
中午时分,客人终于到了。眼前的萧萍身材适中,玲珑有致,大眼睛,高鼻梁,一头乌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一个髻,身着带白色毛领并绣有大朵牡丹花的红色披肩。虽然来自大都市,又有这样的身份,但她说话的语音轻清柔美,让人觉得没有远近高低的距离感,她的美丽也没有侵略性。
那位女作家告诉我们,因为对外婆的思念,萧萍从早上起床就一直在偷偷地流泪。心想,如此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都没能淡化她对外婆的感情,这可真是个情感细腻又重情义的人。
席间,她恰到好处的用餐礼仪也令我印象深刻。她吃东西极为雅致,同行的女作家是她的好朋友,知道她特别喜欢吃腊味香肠,吃到中途,特意将盘子里剩下的四片香肠夹给她,她连连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谈笑畅饮的过程中,三位客人对哈哥率性而为的诗人气质很是欣赏,那位男作家附于邻座的刘小平主席身边贴耳小声私语,萧萍见状,可能是考虑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人低声耳语是件不礼貌的事情,于是对男作家面带微笑道,你赞美哈哥就应该大声地告诉他才好啊!
即兴赋诗和演讲是哈哥的看家本领,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遇上未曾谋面的女同胞,哈哥的见面礼就是献诗一首并现场朗诵。这次有朋自远方来,当然也不例外。只见哈哥抿了一小口酒,稍作陶醉状,仅仅几分钟的龙飞凤舞,两首诗便跃然纸上。哈哥满含深情地先后念给她们听,她们两个都听得眼含泪花,感动不已,说要永久珍藏。前面为什么用女同胞而不用美女一词,在此需要说明一下,因为哈哥对女性的爱一向是大爱、博爱、阳光的爱,无论面对的是青春洋溢的美少女,还是风韵犹存的资深美女,哈哥都不拿“暧昧”出招。在他眼里,女人没有美丑老少之分,一律平等对待。哈哥是属于IQ和EQ都高的人,思维敏捷,考虑问题周全。比如,在同一场合下,他对男人是重色不轻友,对女人是厚此不薄彼,因此他人缘很好,人气很旺,心态也很年轻。
得到了献诗,萧萍表示要现场唱一首歌曲作为答谢,随即她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双手在胸前一上一下反扣着,身体有节奏的左右起伏,一板一眼的样子像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唱的是谭晶的那首《在那东山顶上》,唱得婉转动听,极其投入。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纵然大家在一起其乐融融,甚是投缘,也要各奔东西。也许我们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但我深深地记住了知性优雅、美丽大方的萧萍以及她那两个真诚的朋友。
就在那天晚上,我去乡下参加一个葬礼,自然也要吃饭。不过因为场合不同,太过谦让可能就只有忍饥挨饿的份儿了。我和老公孩子还是通过熟人才勉强弄到三个座位。当时上一桌吃过的东西还未来得及收走,刚刚坐定,坐在老公旁边的一位大姐抓起盘子里剩下的鸡腿就啃,一连啃得精光。错愕间,我们还以为她是上一桌还没有吃完的客人,她啃完鸡腿后仍没有走的意思,才知道是这一桌的。一番收拾之后,上的第一道菜是肉糕,不巧放在那位大姐的对面,她第一个站起来,伸长手臂,先是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接着连夹三块堆在碗里。接下来每上一道菜,无论远近,她都是按照这样的程序操作,动作之快,目不暇接。按理,菜碟里数得清个数的东西应该是人平一份的。对于沫状的菜,她在连续夹了上十次之后,觉得不过瘾,干脆端起盘子倒在碗里。一盘烤鸭端上来还未放稳妥,她马上就把两只腿给捉走了。火锅里的排骨她用勺子舀,饮料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米饭一碗接一碗地添,还抽空将几包餐巾纸装进了口袋。这样的场景,直让我目瞪口呆,而她心无旁骛,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和感受,只顾自己大快朵颐,纯粹地享受美食,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我感觉十人一桌的饭菜和饮料几乎有一半被她消耗掉,当时脑子里突然就蹦出风卷残云、吞吐量、生猛等等之类的词汇。我一直纳闷,这么多食物胃里怎么装得下呢?
那顿饭我几乎没吃什么,但我觉得长了见识,知道了世间还有这种人的存在。不由得感叹,在食品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人们越来越注重身材保养的今天,竟然还有人对食物有着如此浓厚的兴趣,实属难得。我们早早离了席,其他客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只有她坚持到最后。等到她终于下桌,我也终于忍不住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是典型的苹果型身材,一副厉害女人的模样。她一边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用手擦拭着嘴上的油,脸上洋溢着愉快的表情,那表情分明写着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我一时疑惑,这位姐姐到底是专门来送葬的,还是借此机会来海吃海喝的呢?
忽然想起旧时的乡下,那时物质极其匮乏,若家里来了客人,一般家庭条件稍好一些的就单独给客人煮一碗面条,以示热情。尽管主人和客人坐在一张饭桌上,但自家人吃的却是包谷面饭。大人还好说,若家里有不明事理的孩子,自然就会弄出一些尴尬。一日挑灯夜读温新阶老师的散文《王家面铺》,其中便有这样一段语言诙谐的描述:在众目睽睽之下吃面条,本是很难吃得雅致婉约的,难免会有一些响声,且这客人又吃得很有些夸张,响声格外宏大,坐在一旁的两个娃儿停下了自己的劳作专事观察,喉结就上下滑动,客人一抬头见了那样子,忙站起来去碗柜里取了两只碗,将剩下的小半碗面条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娃儿,自己去舀了一碗包谷面和连皮洋芋的饭食……这个情节读来让人有些忍俊不禁,但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生活如此艰难的岁月,人们尚且懂得客气和谦让,而今生活好了,干吗还要那样不管不顾地狼吞虎咽呢?看来,人的吃相尤其是女人的吃相还真是个问题。民以食为天,人天天要吃,顿顿要吃,在家要吃,出门在外也要吃,虽说不必每次吃饭都严格按照书本上的礼仪去做,但基本的礼节略知一二,还是可以避免出现一些难堪。
事后我一直在想,同样是女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而且大得让人回不过神来,恐怕还不止十万八千里。这种差距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又怎样才能缩小她们之间的差距,这两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纠结了好久。我感觉与学历和见识似乎有一定关系,但又不是决定因素,我也见过没出过远门、不识字的女人特讲礼性。这是咋回事呢?茫然困惑中,最后的结论是,这件事情涉及到多方面,不仅仅是农村与城市、陋习与文明等等简单的对立关系。同时我也观察到,无论哪一类人,他们都可以在各自小小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并且活得有滋有味,乐在其中,不为别人所左右。而本着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尊重的原则,即使偶尔和谁有短暂的交集,无论TA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亦无需将谁看得太高或者太低。事物存在自有存在的道理,它不会因为我们有怎样的感受而改变存在的事实。对于自己,则无论是小有成就还是功成名就,当别人都在捧你的时候,就要把自己看低,保持谦逊,因为社会任何时候都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此时,适当地看低自己是一种智慧,是为了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但当所有人都看低自己的时候,就不可以再看低自己、妄自菲薄了,这时就要相信自己,寻找自身的优点,通过一些有效的途径一点一点找回自信。这时,看高自己同样也是一种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