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赤练峰上的火焰渐渐变小,那道如结界一般的光幕也如玻璃般碎裂,星星点点,很是好看,一直挤在山脚下的人们可没什么心情看景色,纷纷加快脚步逃了出去。
赤练峰顶,一人持刀而立,仲隐的眼睛不再浑浊,只有一双瞳孔仍是血色,赤红的眼瞳里不带丝毫感情,右手攥紧着那把魔刀。
赤练峰上的山石树木,都被焚烧殆尽,一片死寂,成了一座枯峰。
魔刀原地处的枯骨不知道为什么没被烧成灰烬,一股青烟袅袅升起,缭绕成形,一个四五岁的童子身影渐渐显现。
小童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啧,真是大手笔啊。”
黑衣少年一言不发,举刀刺去,刀尖直直插向孩童心口。
“喂喂喂!你我才第一次见面,怎么一上来就动刀?”
仲隐仍是冷冷的看着,冷冽的杀机有如实物一般包裹在童子周围。
那个烟雾凝聚成的小童子见此连连摇头。
魔刀穿过他的胸口就像插在空气中一样。
这时仲隐左手中紧握的一块阴鱼勾玉散发出一股温润凉意。
少年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双手紧抱头颅,一张嘴巴只是张着却没发出一点痛苦的嘶嚎。
一阵磅礴的赤色烟雾从少年身体百骸中喷涌而出,而后又如奔流的江海一般流向了那块阴鱼勾玉。
最后点滴不剩,墨黑色的玉质里参杂着一丝极其微小的红色丝线,就像在纯净的河水里滴入了一滴墨汁。
“喂喂喂?听见了吗?”
仲隐放在太阳穴两侧的双手依然没有放下,脸上挂着几道泪痕,对那童子声音置若罔闻。
那童子看了一眼仲隐手中的阴鱼勾玉,只能等等了,飘至一颗大树下舒舒服服的靠在树干上。
仲隐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强行理了理混乱的思绪,眼前一片清明,红色血雾不在铺天盖地,峰顶的浓厚乌云也已散尽,天地清明。
“你是…?”
那小童子看见仲隐恢复正常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本大爷叫玄黄!是这片天地的缔造者,换言之我就是神!”
仲隐看着眼前昂首挺胸的小童子觉得颇为滑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我不是来找你而是来看看这把刀。”
仲隐看着落在地上的魔刀,猩红色的刀身泛着幽暗的光,刀身笔直,两个铭文小字刻在靠近刀柄的刀身处。
刀名——血神
“你知不知道这把刀被插在这里千万年了,你是第一个把它拔出来的人。”
“这把刀到底什么来历?”
小童子看着地方上的魔刀,眼波流转,深处有着道不尽的沧桑还有一丝怀念。
“这把刀是我一个死对头的佩刀。”
仲隐若有所思,最后弯腰捡刀,刀身猩红依旧,却不再散发诡异的红晕。
少年就这么拎着刀往山峰下走去。
“你会死的。”
童子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说道。
背影依旧慢慢的向着山下走去,黑色清瘦的背影透着萧索与肃杀。
……
仲隐提着刀来到羽兮祠庙前,一切如旧,破败,枯寂。
进入庙内只看到言言一个人靠在沾满灰尘的墙根处,双眼紧闭,睫毛长长,甚是好看。
仲隐看着那尊陈旧的石像冷冷开口道。
“出来!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石像静寂无声,猩红色的刀尖指向了石像的头颅。
浓雾滚滚,黑色烟雾里走出了了一个丑陋老妪,老妪看着指向自己的刀尖,昏黄的眼睛里泛起复杂的情绪。
厌恶、惧怕、悔恨、解脱、最多的还是仇恨,如渊似海,深不见底。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羽兮。”
仲隐脸色平静的看着那黑袍老妪,赤红色的双瞳像两个血色漩涡。
老妪看着那诡异的少年,心里惊骇无比,她从没想过能有人可以把这把魔刀纳为己用。
两道墨绿色的流光从言言的体内飞出。
小狐狸狭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像宽广无垠的大海。言言醒了。
“仲隐你…”小狐狸先是看到那个熟悉的少年,又看到他手中那把凶威滔天的魔刀,刀尖指向那个老妖婆。
小狐狸的神情也由喜变为惊,最后有一些疑虑,因为那个熟悉的少年此时给他的感觉很陌生,清瘦的背影透着一股冰寒杀意。
破庙里,落针可闻,不见天日的庙内本就阴暗潮湿,此时不知为何又凉上了几分,似乎有一片阴霾盖在祠庙之上。
“从前有一个小村落,村落里有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女孩打出生起就有着一副天籁之音,她的歌声似乎有着不寻常的魔力,村里的人们都很喜欢她的歌声。”
“慢慢的,女孩长成了少女,她的歌声也传遍四野,甚至惊动了天上的神仙…”
“少女从此以后就生活在了天上,她依旧唱着歌,动人的嗓音在偌大的天宫里回荡,在白云间流淌,只是歌声再远也达不到她的家乡,曾经相爱的他也不会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灾难,少女不忍看着自己的故乡就这么消失瓦解,曾经喜欢曾经爱过的人们就这么无辜的死去。”
“于是她向天上的众神请求,能不能救救下面那个贫瘠的大地,救救那些无辜的人们,可惜没有人愿意出手,就连那把她带到天上来的天帝都不愿意。”
“无奈,她只能自己动手,不惜触犯规矩与天威,最后她的故乡得救了,可是她也因此受罚,被贬至人间,日日夜夜与一把刀为伴,那把刀里有着无数的亡灵恶鬼,每时每刻刺激着她的神魂,最后的最后,时过境迁,她曾深爱的故乡和人们也渐渐把她淡忘。”
我的故事讲完了,少年郎,你满意吗?
仲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因岁月而留下的痕迹,看着她眼中深处那无以言说的疲惫。
少年那诡异的红瞳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漆黑而明亮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老妪把寸心丢至少年脚边,似乎很久没有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了,显得有着虚弱。
少年却未捡起那把剑。
仲隐笑了,干净而明亮。
阴暗的破庙内如春风拂柳,不知怎么光亮了起来,那少年的笑容似有浓浓暖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邈邈的歌声在破旧的祠庙里飘荡,黑衣少年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清澈,如水的眼眸里似乎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光景。
少女离开家乡前,拉着一个少年坐在自家的屋顶上,圆月如盘,清辉似纱。少女把一首新作的歌谣唱给了那木讷的少年,从前只觉这呆瓜实在无趣,月光下看着那沉闷的侧脸,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帅呢。
“这首歌谣是我在御神江上听一个船家唱的,老丈说这歌谣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御神江上的船家子都会唱这首歌谣。”
在歌声响起的时候,老妪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等歌声停罢,脸上却已是泪如雨下。
老妪身上光华流转,整个人都被笼在那七彩的光华内,光芒散尽,一个巧笑嫣然的少女站在了仲隐面前。
仲隐看着那眉清目秀的少女跟身后的石像有着六七分相似,却跟那个名唤小鱼儿的童子,当日在水中见到的那个少女一模一样。
仲隐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