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茫茫的赤色雾气里,静谧而幽冷,一个模糊的人影拨开迷雾,显露出了身形,稍显清瘦的身材,一头黑发批在身后,脸上抱着一块黑布,只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人影看着周围,看不见前路,亦看不清身后,在这纯粹的雾气里仿佛看不到尽头,又好像处处都是出路,无论往那里走都能走到终点。
仲隐从走近赤炼峰开始就觉得身体有些燥热,脑袋也有点昏昏沉沉,总是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些邪恶念头,过去的经历让他的心智早已不再单纯,以前他知恶而不为恶,现在却又一种压制不住的冲动。
仲隐虽然已经竭力避免吸入这些诡异雾气,但是他毕竟不是修士没办法隔绝这些血雾,只能用最粗鲁的笨办法,少年感受着自己心境上的变化,这也许就是血雾能刺激人的凶性的原因,此时仲隐只能竭力保持心智的清明。
就在仲隐一摇一晃的向前走去时,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山坡上滚落了下来,一颗毛茸茸,獠牙外露,狰狞可怖的头颅,头颅滚至仲隐脚边,少年一踏步就踢了上去,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待得仲隐看清踢到的是一颗妖兽头颅时,本来有些精神恍惚的他又清醒了不少。
越往前走,尸体越多,而且多是些残破不堪的,支离破碎的残骸散落了一地,有人的有野兽的还有妖兽的,这里似乎经过一场激烈异常的打斗,残肢遍地,树石尽碎。
仲隐看着满地触目惊心的残骸,血迹一路往上延伸,那群人明显是往峰顶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冲着那把刀去的,如果是冲着那把魔刀去的是再好不过了,自己坐山观虎斗,最好能渔翁得利。
越往上走,血色雾气越发稀薄,前方隐隐传来了阵阵激烈的打斗声,仲隐越发小心,一点点挪动向前,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起来。
几只人形的妖兽,双目血红,满脸狰狞神色,正与几个人捉对厮杀,仲隐定睛看去,居然是刚才山路上碰到的佝偻老者,老者身前腾着一块数丈大印章,灰光大盛,一只猪脸人身的妖兽在老者身旁纵掠来回,不停冲撞着老者的沪深法宝。
老者身旁还有两团战局,一面容普通的青年男子,一高个白面的中年男子,与他们厮杀的是一只壮如小山的棕熊精和一满脸毛发的兽人男子,看不出是何种妖兽幻化而成。
那白面中年男子还好说跟那个兽人男子打的有来有回,宝光四射,那青年却是越打越勉强,那熊精势大力沉,每一击之间仿佛巨石砸下,那青年每吃一记熊精的攻击脸色就白上一分,嘴角也慢慢渗出了丝丝鲜血。
青松客现在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之前跟着两个好友一路来到这赤练峰,发现这峰底附近徘徊着一些凡人,应该是那些冒失贪心之辈,这些人心智已失,只是相互撕咬纠缠在一起,他们见这诡异画面,都决定商议一番,不想就这么冒冒失失的上峰,哪知突然妖风一起,几只道行颇深的妖兽就现形与他们纠缠到一起,一路打上山来,这赤色血雾隐隐能压制他们的法力流转,实力就下降了几分,那几只妖兽却好似有如神助,生龙活虎的,仿佛精力无穷一般。
青松客正想着就听到一声惨叫,暗呼一身,不好!那青年已被那熊精一掌拍飞,口喷鲜血,面如纸色。青松客和冷竹自顾不暇,自然也没办法去救这金梅道友了。
仲隐正躲在血雾里默默观战,身后突的腥风一起,一股庞然巨力砸向了他的后背,虽然仲隐及时感觉到了,仍然是被砸了个结实,整个人踉跄地向前扑倒。
仲隐觉得嘴里一甜,就吐了一口鲜血,本来隐匿的行踪也直接显露了出来,身上那副雷光甲胄也跟着现形而出。转头看去,一个高如小山的身影站在后面。
一张狰狞可怖的熊脸,双眼猩红,眼里的红芒几乎有形一般照在外面,嘴角口水混着血水一起滴落,身上还有被巨大身形撑破的人类衣衫,衣服上毛发上都是鲜血,两只熊掌比人头还大,其中一只皮毛焦黑,看来就是刚才被雷甲灼烧所致。
这熊精居然摸到了自己身后,再看向那个青年处,早已没了熊精的身影,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了其他几人,居然还有一只老鼠偷偷躲在暗处,那青松客也是十分吃惊。
“几位前辈切勿分心,我是来助你们的!”仲隐一边擦干嘴边的鲜血一边慢慢站起身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熊精。
“臭小子,你找死!”干涩的言语声从熊精嘴里传来,似乎很不适应说人话,嘴里的口水混杂着血水一起滴落。
青松客他们显然也是觉得仲隐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是经他提醒也不敢大意,此时战局已经很明朗,他们不占地利人和,只能借机开溜了,不过还得与几只妖兽周旋一下。
金梅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一切,他身后数丈的距离,一把通身猩红,刀身狭长笔直,长约二尺七寸的横刀插在一堆枯骨之中,刀身散发着幽冷的红芒。
仲隐强作镇定,刚才吃了熊精一击,本来稳定不少的心湖又再起波澜,少年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幽幽的红芒,心湖翻滚如海浪拍岸,之前一直在心门外骚扰的邪恶念头,开始疯狂冲撞着心扉,仲隐只能死死的握紧拳头,用疼痛来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一旦心神失守,凭自己和熊精相差悬殊的实力,真的是以卵击石。
穿在仲隐身上的雷甲一阵模糊化作道道雷电,又一阵凝聚下变成了一块等人高的方盾,盾面吞吐着电光雷芒。仲隐又把带在身上的的阴鱼勾玉拿了下来,握在手中,清凉的感觉如流水潺潺平复着躁动的心境。少年面露桀骜的朝着熊精勾勾手指。
熊精受到少年的挑逗,凶性又起朝着仲隐奔袭而来,只一步就跨到了那面大盾面前。两只熊掌轰锤在盾面上,咚咚咚沉闷的敲击声伴着雷电烧灼皮毛的噼啪声,熊精似乎感受不到痛觉一般,只是重复锤击着雷盾。
仲隐就待在盾下,手里的阴鱼流出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一条条黑色灵蛇悬浮在空中,咔擦一声,眼前一暗,那块雷电方盾终于支持不住了,被一拳锤的粉碎四散开来,在盾碎的一瞬间,那几条黑色烟雾幻化成的灵蛇就角度刁钻的扑向了那熊精高大的身影。
几条黑蛇咬在熊精身上后,就变成了一条条的锁链,结实的缠在了厚实的皮毛上,仲隐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轻喝一声“去!”
刚才被打碎散落在空中的盾块一阵模糊下变成了根根箭矢,带着风雷之声狠狠地射向了熊精的几处要害,十几根雷箭就这么扎进了熊精的身体里。
熊精一声哀嚎,巨大的身影有些支撑不住,慢慢向后倒去。仲隐正欲化雷箭为电网将熊精罩在下面。那头熊精发出响彻数里的嚎叫,一缕缕血色雾气就被吸入体内。
熊精的身上爆出一阵刺目的血芒,血芒一碰上黑色的锁链就开始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红黑两色就这么相互抵触消融起来,仲隐眼看此景,心中暗呼一声“不好!”原本扎在熊精身上的雷箭,被一股巨大真气直接逼出,十几根雷箭还没来得及化成电网就直接激射出了体外。
其中甚至还有七八支雷箭居然倒射向了仲隐。
仲隐连忙向一旁扑倒,仍是有两只雷箭扎在了小腿处,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整个身体都痛的蜷缩了起来。
这时那只熊精身上的黑索早已没了踪影,庞大的身体在血芒的包裹下朝仲隐走来。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残暴,一脚把仲隐踹到空中,然后就是一阵如怒涛般的拳击。
仲隐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骨头和五脏六腑在这凶暴的巨力下被砸得粉碎,一股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脸上也满是鲜血,双眼,双耳,鼻子都渗出了大量的鲜血。
“三弟!拔刀!救人!”
那冷竹在三人中实力最高,与那兽族男子的对阵中已渐渐取得上风,眼看那少年就要被活活锤杀,当即果断的叫金梅去拔他身后的血刀。
熊精听得,毫无慌张,拎起仲隐的一只脚就往金梅的方向砸去,脸上浮现起一阵残忍的笑容,另外两只妖兽也注意到了这里,心中都是冷笑,这下有的看了,血色烟花,还是双响的。
仲隐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满脸是血,如一只断线风筝,横飞了出去。
金梅双手刚握在刀柄上,就看到插在枯骨里的刀尖处亮起了一道炫目光芒,赤红色的火焰腾起,就在这时背后如遭重击,一个人撞了过来。
青松客和冷竹看到此景惊惧万分,几只妖兽却见怪不怪,狞色一起,攻向了冷竹和青松客。两道灰色的人影在血焰中隐隐约约。
红色…满眼的红色…
赤色的火焰以血液为燃料越烧越旺,从外而内,深至神魂,在人心的最深处熊熊燃烧着。
仲隐的意识也在这血焰里慢慢消失。
……
一个瘦小的孩子,在冰天雪地里蜷缩着,行来行往的人们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个角落里的乞儿,为什么那明明炙热的人心好像比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还要冷?
五六个七八岁的孩童围着一个比他们稍小一点的孩子,拳打脚踢,被打的孩子只能蜷着身子默默忍受,“臭乞丐!小贱种!”难听的谩骂声如刀子一般扎在孩子的心里,为什么我没有家人没有家?
破庙里几个邋遢的汉子在对一个孩子拳脚相加,只是因为他的手中有两枚今天好不容易讨来的铜钱,孩子依然只能蜷缩在那里,任人欺负。为什么他们明明有收获还要来抢自己的?
一个穿着破烂的乞儿,在大街小巷中逃窜,身后追着一个成年汉子,不一会,男子就抓住了孩子,孩子连忙把刚刚偷来的包子塞进嘴里,接下来又是熟悉的拳头。
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坐在水边,看着一幕幕画面随水滑过。
“为什么?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好像心底里有什么被点燃了,孩子站起身来,河畔一把血刀若隐如现,孩子一步步走向河畔,那个玄色黑衣的背影单手握柄,毫不迟疑的把刀拔了出来。
“快看!赤练峰烧起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回头看去,包裹着山峰的红雾仿佛被什么点燃了,山峰边缘处都吞吐着骇人的火舌,一声声渗人的惨叫声也由远及近,仿佛身受地狱炼火。
那炽热的高温在这里都能感受到,火焰中有一种纯粹的情绪。
愤怒,熊熊燃烧的怒火,焚烧着天地,炙烤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