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莫阿九而言,这是她初次面亲。
毕竟当年一见容陌便惊为天人已然倾心,后更是在父亲的算计之内,她顺利成为容夫人,不可谓不顺利。
“久闻祝姑娘生的貌美如花,而今看来……”身前,那陆仁语调听来倒是文绉绉,颇有文人的儒腐气息。
“……”莫阿九未曾言语,只望着他,看他能说出甚么好听的话出来。
“看来传闻也不可尽数相信啊!”陆仁默默垂眸,道的倒是含蓄。
莫阿九瞳孔紧缩,怒视身前这所谓的陆公子,心底怒火中烧,却偏生面上挤出一抹笑容:“我倒是听闻赵大娘说,陆公子也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而今面见,未曾想人也生的这般丰神俊朗!”
那陆仁显然对这番话早已听的多了,闻言也不过含蓄而自得一笑:“祝姑娘对陆某倒是颇多了解,只是若样貌再与陆某匹配些许,陆某对此次面亲倒是满意的。”
样貌再匹配些许……
莫阿九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迂腐书生,很好,句句踩中了她心头刺!
当初曾与容陌结亲之时,无数人道可惜了,容陌样貌说是绝色倾城也不为过,而她也不过只被赞一句清丽可人罢了。
莫阿九一直知,在那些人眼中,她是配不起容陌的,可是她的身份在那儿,她可以让心存这般想法的人统统闭嘴!
而今,眼前这人竟再次戳中她的心事!
“陆公子,我之样貌,的确同你不般配呢!”莫阿九轻道,而后故作羞涩垂眸,“毕竟……小女子是个人啊!”她是个人,怎会和畜生般配?
果不其然,那陆仁自是听出话外之音,脸色当即黑下来:“祝姑娘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
“祝姑娘可是在暗讽陆某非人?”
“我可未曾这般说,倒是陆公子承认这般爽利,我以为你听罢欢快的紧呢!”莫阿九微微挑眉,“但陆公子若是冤枉于我,那我岂非比窦娥还要冤上几分?”
“有人对号入罪,还指控是我骂的你,我比窦娥还冤啊!”莫阿九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祝姑娘,你……”陆仁神色一僵,最终碍于读书人的面子,缓了语气,但话中尖锐却丝毫不见缓和,“陆某能前来,便已给足陆姑娘面子,而今且不说陆姑娘暗讽陆某,但看陆姑娘自己,无女子之姿,俨然……俨然一介泼妇!”
许是气急,那陆仁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可话音落下,他的目光竟还放肆在她身上扫视一圈。
莫阿九蹙眉,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说话竟比厌她至极的容陌还要难听几分,而后,她方才注意到,这陆仁,竟用那般……不尊人的目光望着自己,一脸高傲。
莫阿九深吸一口气,现在本该忍耐的,毕竟……工钱翻番啊!
可……
去她的工钱翻番,她自出生伊始,便从未受过这般委屈!
“恭喜恭喜,陆公子!”莫阿九蓦然温柔一笑,眉眼弯起,“只言片语,便轻易让一个弱女子化身泼妇呢!”
话音刚落,她已拿过一旁清茶,而后不分青红皂白,直截了当全数倒在那陆仁头上,动作干脆利落!
眼见茶叶挂在那陆仁的长发上,莫阿九微微一笑,“陆公子说小女子是泼妇,小女子岂敢不认?”
“你一介女流,竟敢泼陆某……”陆仁显然被惊到,伸手抹了一下头发,满眼震惊,却又不见恼意。
这人……莫不是被自己吓傻了?
莫阿九心口一顿,难不成自己被讹上了?
可下瞬,这陆仁的行动大大出乎莫阿九的预料。
只见他抹了一把脸上茶水,满眼亮光:“祝姑娘,从小伊始,还未曾有人这般对陆某,那些人不过恭维顺从,而今……祝姑娘不惜冒着被人误做泼妇之风险,一杯茶已然泼醒陆某,祝姑娘……”
这陆仁……竟比那说书先生还要多变。
莫阿九满眼惶恐。
“祝姑娘,陆某为方才无礼莽撞赔个不是,还望祝姑娘原谅陆某过失……”陆仁说着,竟上前一把抓住莫阿九的手,“祝姑娘宽容大量,陆某自是感激……”
莫阿九一僵,虽说这大凌国风开化,但光天化日这般拉拉扯扯,还是……于礼不合的。
周围已有不少宾客已纷纷将目光落于他们身上,神色见暧昧随处可见。
身为被围观者,莫阿九却只欲哭无泪,她分明也是局外人,哪里懂那陆仁心中如何做想?
“阿九?”就在她一筹莫展时,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呼唤。
熟悉而温润。
莫阿九身体陡然一僵,这下好了,局势越发混乱了。
好久,待得她整理好情绪方才缓缓转身,却见那温润如玉般的男子站在那里,此刻却眉心微蹙。
方存墨。
“方大人怎会来此处?”莫阿九勉强一笑,却彬彬有礼。
方存墨眉心瞬间紧皱,她竟唤他方大人!
“阿九,为何要逃!”方存墨终是未曾在称呼上计较,良久轻叹一声,缓缓上前,攥着陆仁的袖口处:“这位公子,放手!”
那陆仁此刻却还在呆呆望着突如其来的方存墨,未曾回过神来:“啊……”下瞬他却猛地叫出声。
方存墨攥着他的袖口,将他的手随意丢开。
莫阿九静静望着,她仿佛听见了陆仁手腕处骨节摩擦的声音……方存墨,用了大力。
“阿九,待我回京时,你已然被人带走了!”方存墨望着莫阿九,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我……”莫阿九睫毛一颤,却终是垂眸,无法回应。
她又能说何?说离开不过是被容陌胁迫?方存墨将她留在私邸同样是胁迫。
“这位大人,您怕是认错人了,这并非阿九,而是我今日面亲之人,祝水仙姑娘啊!”一旁,陆仁终于寻到说话的空子。
方存墨不悦蹙眉,转眸望向陆仁,却随之温柔一笑:“这位公子的手腕若不想脱臼,便好生自一旁待着!”语毕,他望向莫阿九,“阿九在面亲?”话语中,难得正色。
“啊……”莫阿九错愕片刻,“我不过……闲来无事罢了!”
她不能说为了工钱,更不能说……她早已逃出皇宫逃离容陌,她不想再同这个利用她的人有任何牵连。
“阿九,我曾顾你三年之久,你我二人,岂是只言片语便能断的?”方存墨思索良久,一字一斟酌一般缓慢说出,“而今,你可愿与我……回到那三年时间?”
回到那三年?莫阿九怔忡,可是……分明已回不去了,但她还是问了出来:“那温姑娘呢?”
温青青,素来是他们四人之间的纽带,是戏台上的虞姬,霸王有两个,一个容陌,一个方存墨,而她,不过是那个惹人发笑的小丑罢了!
闻言,方存墨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蓦然一僵,方才说出那番话时,他竟……将轻轻抛在脑后了!
察觉到男人的反应,莫阿九似早已了然,她浅笑:“存墨,你放不下的,也许不过是曾经主宰我人生的快感,而今我脱离了你的掌控,你初始或许会有所不适,但总会过去……”
“而且……存墨,”莫阿九顿了顿,“只要一思及过去那三年时间,我无时不刻不对你心存感念,而你却于我不过利用一场,我便觉心底万分难堪恶心,我于你用心,你于我用心计!”
话音落下,她扭头,望向一旁被忽视的彻底的陆仁,而后抱歉一笑:“陆公子,今日我不过帮赵大娘一忙,前来代为面亲罢了,还请见谅!”
话落,她转身便要离去。
方存墨也好,容陌也罢,这些人,她都只想逃离!
“阿九……”
“祝姑娘!”
身后二人几乎同时唤住了她。
而就在莫阿九脚步微僵之际,一旁小二已恭顺上前:“几位客官要离开了吗?方才有位着白袍公子已经给几位结账了!”
白袍公子?结账?
莫阿九神情一僵,容陌便服,许是洁癖所致,他素来喜白。
可……怎么会……
扭头飞快望向窗外,没有那熟悉的风华绝代的背影,甚至相熟之人都未曾出现,只有……
莫阿九眯了眯眼睛,只有那街角转弯处一辆豪华轿撵,转瞬已然消失。
一定是容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