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并未离开勾栏院。
她只是在那间厢房对面要了一间雅座,独自一人安静隔着薄纱帷幔望向外面,她望见了柳如烟自厢房之内翩翩而出,无一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那二人……不过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下瞬,她依旧在目不转睛的盯紧了那厢房的门口,灯火通明之间,脂粉香气扑鼻,却不知多久,莫阿九望到自己的双眸都有些许酸涩,方才望见一个守卫模样的人匆匆忙忙朝着容陌厢房而去。
心底……终于有些放心了。
莫阿九徐徐靠在雅座后,呼出一口气,她那般清晰望见那守卫恭恭敬敬搀着容陌朝勾栏院外走去。
从伊始,她便知,容陌不过是在逼她离开罢了!
也许……温青青手中所掌握的,不只是有军机图,甚至还有……让容陌不愿回忆的过往……
“这位公子,美酒美人儿,咱们这儿可是管够的……”雅座帷幔被人徐徐掀起,老鸨模样的妇人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拍拍手,身后小厮立即将酒水送了上来,分外恭敬。
“美酒放下,美人儿便算了。”莫阿九微微眯眸,本欲轻笑,奈何终究牵扯不出半分笑意。
老鸨并未曾多言,放下美酒便已然同小厮离去。
今夜,大抵又要回城西那小小庭院了吧。莫阿九自嘲般想着,那庭院……空荡荡的一片死寂,唯有她一人,那种孤寂之感,极伤人。
可明明……前不久,她同容陌还曾那般有说有笑于皇宫之内,她以为……幸福触手可及,却原来……
那终究已然成了过往……
他要她无需忧心,她便不忧心,可是……她总归还是有买醉之意的吧!
方才从容陌手中将酒壶夺下,未曾想,眼下却变成了她,拿着酒壶,仰头朝着腹中灌去,那般用力。她的酒量本就不甚好,加之心情烦躁之缘故,便越发无所节制。
只是偶尔抬眸,能望见雅座外一排歌舞升平。
这天下倒是太平,谁又知,朝堂之上,有暗潮涌动?
许是酒水喝的太急,不多时,莫阿九便只觉腹中微痛。
脚步踉跄走出门去,本欲更衣,却未曾想,方才出门,竟靠着阑干之处,望着容陌方才所处厢房发起呆来。
她怔怔望着。
柳如烟那般暧昧伏靠在容陌双膝之上的情形,再一次自莫阿九脑海中闪过,明知他二人不过只是做戏罢了,却还是……难掩心口剧痛。
蓦然,她的身子一阵踉跄,眼前微微眩晕,整个人竟不受控般朝着一旁倒去,匆忙伸手堪堪抓住阑干,方才免于跌倒。
“啊!”却未曾想,身后传来一阵不悦声音,“你这小白脸,走路不长眼睛啊?”男人声音,分外粗鄙。
莫阿九茫然转眸,眼底伸出,却仍是醉醺醺的,她不懂……她分明站在角落之中,旁边还有诸多空隙,分明是此人冲撞了自己,偏生要恶人先告状……
“呦呵,还是个秀气的小白脸……”那人越发猖狂了。
莫阿九未曾理会,起身便欲离去。
“撞了本大爷便想走?”男子神色越发不悦,径自上前一把抓住莫阿九手臂。
莫阿九轻怔,此刻终于抬眸望向眼前男子,尖嘴猴腮脸,脸上脂粉气十足,眼底尽有几分骄奢淫逸之感,似被酒色熏染。
“抱歉!”她微微垂眸,而今,她已然不能再惹是生非了,因为……再无人在她身后了!
没有争辩,只是轻轻道着,声音越发恍惚。
“你以为你一句抱歉,便能消了本大爷的怒火?”男子显然不接受此番歉意,微微伸手,一旁立时有小厮送上一杯酒。
下瞬,莫阿九只觉自己头顶一阵冰凉之意,那男子红酒已然被洒在她头顶,酒杯重重掷落一旁,破碎一片。
“小白脸,今日本大爷心情好,算你走运!”男子冷哼一声,“滚!”声音中,当真嫌厌十足。
莫阿九睫毛微颤,夏日当真已然过去,否则……她岂会突觉周身这般严寒呢?似是……骨子里透出的冰冷,惹得她牙关都有些打颤起来。
“抱歉……”她再次低低道着,不知为何,脑海中唯有这二字,她想,她是真的醉了!
“你这小痞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本大爷让你滚听见没?”那男子显然对莫阿九未曾听他的话而心生恼怒,唇边笑意都开始不怀好意起来,“你要是不愿意滚,刚好,本大爷还没开过男人的苞……”
“哗——”男子话落,他身侧那些酒肉朋友纷纷笑开,眼里尽是看好戏的模样。
甚至不少人被吸引了注意,纷纷朝着此处望来。
“哟,各位爷,这是发生了什么啊……”不知多久,终有老鸨徐徐而来,依旧摇曳着腰身,手中拿着团扇,声音矫揉造作的紧。
“我瞧上这个小白脸了!”那男子粗鄙的指了指莫阿九,“把他衣裳给我剥了,带我房里去!”
“钱公子……”
“慢着!”许是莫阿九眉眼始终不屑,那男子飞快改口,“不用带我房里,就在这里,把他给我剥……啊!”
男子的话,并未说完,本伸上前欲抓莫阿九肩头的手,陡然弹开,众人细看,那男子的手,赫然被一根银针生生刺穿,伤口极小,甚至血都未曾流下,但那银针,却连骨头都直直穿过!
众人大骇,纷纷朝四周望着。
周遭人越发的多,围观着眼前事端。
莫阿九本不甚在意的,可当周遭诸多眼睛望着她之时,她却只觉一阵难堪,她不喜被人围观,眼下,她只想……快些逃离此处!
可周遭这些人,未曾有一人愿意让出一条路,他们看的是热闹,也只是热闹而已!
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绝望,茫然环顾,目光陡然一颤。
她望见,人群之后,一袭绯衣男子静默立于那里,目光平静无波的望着她。
莫阿九的眼神,逐渐放在身前男子被银针刺穿的手背上,她想,她猜到是谁了……这般身后的内里,除了那绯衣男子,还会是谁呢?
余归晚。
只是,他的双眸,再不复以往调侃之意,无波无澜,与周遭看客一般。
心底陡然升起一阵狼狈,她分明说过,自己定会幸福,而今,却将自己弄成如斯模样!
“让开!”声音都慌乱起来,她转头,茫然而踉跄的朝着一旁出口之处飞奔而去。
下楼,出门。
当门外,夜风阵阵袭来,周遭已然漆黑,偶有烛火闪烁,她似乎……以有些清醒了。
望着眼前一片黑暗,恍若天地之间唯余她一人,那般死寂轻易将她包裹其间,肺腑之内陡然一阵翻涌,她抬脚匆忙跑到石板街旁的墙根处,呕吐出声。
本忍了一夜的泪,似乎也随着肺腑的难受而肆意流了下来,原来……她根本没有她所想的那般顽强!
原来,莫阿九终究只是俗人一个罢了!
可是,她仍旧想要质问老天,究竟看自己是有多不顺眼,才会……让她此一生,经历这般多的苦难?
她亦想问容陌,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要这般待她?
似是福至心灵一般,莫阿九的身子猛地僵住——其实,从始至终,容陌对她,从未说过爱。
他从未对她完整说过“我爱你”三字。
他真的……爱她吗?那一瞬,似乎就连情感,都风雨飘摇起来。
“余公子,您怎的出来了?可是那些美人儿不好?可另行安排……”
勾栏院门口处,陡然传来脚步之声。
莫阿九的身子陡然僵住。
门口那二人,脚步似也随之停下。
那二人的脚步缓缓停下。
“余公子在看甚么?”一人恭维开口,而后顺着余归晚目光望去,“极为普通之人,余公子可是喜欢……”
“本公子岂会喜欢?!”余归晚几乎立刻作声,似是竭力否认一般,“极为普通之人,凭何要本公子喜欢?”
话落,那二人脚步之声已然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