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回宫,莫阿九只觉自己身心俱疲,眉心剧痛。
容陌未曾归来,许是政事繁忙,将外袍褪下,她已然懒散倒在床榻之上,那一瞬,本乏力的身子终于添了几丝轻松。
许是因着太累的缘故,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蹙,双目紧闭,昏昏沉沉,似陷入梦魇一般。
莫阿九却也真的陷入了梦魇之中。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周遭一片狂风暴雨,满目泥泞与漆黑,唯有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衫,在漫无边际的混沌内跌跌撞撞的行着。
倏地一阵凉风吹过,雨势似越发大了起来,滂沱大雨之间,她恍若望见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冒雨前行,偶有一记惊雷打过,她被吓得瑟瑟发到,那颀长身影却恍然未觉,唯余脚步蹒跚。
莫阿九心底似越发困顿,那男子周身分明早已狼狈不堪,可为何……她身上的雪白长衫却那般整洁,无一丝被雨水打湿的迹象?
她踉跄着飞奔起来,想要看清楚那男子的样貌,然,她跑,那男子的步伐也快了,似存心不要她察觉到一般。
不知多久,她猛地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处,果不其然,前方男子亦停了下来,她却在此刻疾步奔走,竟真的走到了男子跟前。
却在回眸的刹那,惊雷闪过,她那般清晰的望见男子颓然的脸……
“啊……”蓦然,一声惊呼。
“娘娘……”耳畔,似传来一人焦急的呼声,隐隐夹杂着惊惶不安之意。
莫阿九猛地自床榻之上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脸颊之上,冷汗遍布。方才,在梦中,那个……满身狼狈的男子,竟是……竟是……
容陌!
“娘娘……”门外,敲门之声依旧响着,张嬷嬷的声音。
“进来。”莫阿九低低道着,声音添了几分喑哑,外面天色已然有些昏暗,她竟毫无所觉。
“娘娘,自昨儿个午后您回来便一直沉睡,而今已然晨时了!”张嬷嬷走了进来,满目担忧!
昨日午后归来?而今晨时?
莫阿九匆忙转头望向阑窗外,是了,而今……日头正在东方隐隐约约,她竟……昏昏沉沉的睡了这般长时间吗?
“发生何事,张嬷嬷?”察觉到张嬷嬷担忧双目,莫阿九困惑抬眸。
“是皇上那边……”张嬷嬷迟疑片刻,终究继续道着,“皇上昨个儿夜里回来过,却又匆匆出去了,后有差人前来说,若娘娘醒来去见皇上……”
去见他?
莫阿九一顿:“他在此处?”
“之前来人说,皇上在御书房!”
御书房?
莫阿九未曾迟疑,飞快洗漱后已然朝着御书房处飞奔而去。
可是,没有!
御书房处,除却守在门口的守卫,再空无一人,容陌不在此处。
莫阿九心底陡然添了几分不祥之感,只觉……似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回养心殿之际,她仍旧在思索着,眉心紧蹙。
“你,你怎的还在此处!”前方,陡然一阵女声传来,似有几分跋扈,然,更多的却是恐慌。
莫阿九猛地抬眸,眼前之人,不是容思晴又是谁?
“容思晴?”她称呼着来人,“你在此处作甚?”
“自然是前来寻你!”容思晴的声音依旧如常,可是说完这话后,眼圈登时红了下来,“皇嫂……”声音,似都添了几分哽咽。
“到底发生何事?”莫阿九飞快上前,抓着她的手臂。
“太医说……说……父皇快要不行了……”容思晴的声音,越发的难受。
什么?
莫阿九只觉自己的腿一软,怔怔后退了半步,险些跌倒在地。
一时之间,竟不明白什么叫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
昨日,还那般亲切同自己言语的容老爷子,昨日……太医还说已无性命危险的容老爷子,怎么会突然不行了呢?
他分明……硬朗的紧!
明明……不该出事的!
转身,再不顾及其他,莫阿九飞快朝着安慈殿的方向跑去。
如同……当初听闻父皇病发一般。
飞快跑到安慈殿时,莫阿九额角已尽是泪水,外衫因着奔跑的缘故微有不整,她却似恍然未觉,步伐紊乱,跌跌撞撞朝着內寝处行着。
內寝门外,她未曾寻见的容陌正站在那处,身上依旧穿着明黄色龙袍,薄唇紧抿,一言未发。
可即便这般,他周身的悲戚,似能将人笼罩其中一半,让人不忍靠近。
莫阿九本飞奔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她一点点、一点点的朝着容陌身侧走着。
最终,她站定在他身前。
“容陌……”她低低唤着他的名字,那般轻柔。
容陌的身躯一僵,下瞬猛地抬眸,双眸死死望进莫阿九的眼中,那般乖戾。
莫阿九的心口陡然一颤,她只觉……此刻容陌的眼神,似是盯住了猎物一般,令人心惊,僵在原处,难以动弹半分。
“容陌……你怎么了?”她再次启唇,声音呢喃。
容陌却蓦然起身,俨然黑云压城一般,将莫阿九轻易笼罩于他之阴影之下,而后徐徐前行,目光始终紧盯着身前女子,未曾松懈分毫。
莫阿九心底终究怕了,她顺着他脚步逼迫,一步步后退着,眼前男子,双眸内似有怒火一般,足以将她轻易燃为灰烬。
莫阿九呆怔,言语越发呢喃:“容陌,究竟发生何事……”她的声音极低,低到,她亦不知,容陌是否听见。
可下瞬,容陌却陡然伸手,困住她的脖颈,脚步飞快,将她抵到身后冷硬墙壁之前。
“莫阿九,昨日,你曾喂给他何种药物?”容陌启唇,声音森冷,眼底再无波澜,像极了曾经那个冷冽的帝王。
莫阿九怔住了,颈部似有不适,可她能明显感觉到,容陌在竭力控制着力道。
只是……容老爷子服下的药物……
莫阿九一僵,昨日……昨日晨,只有宫人送来的一碗药汁罢了……
“只是……太医署那边送来的药汁……”莫阿九心底陡然升起一阵惊骇。
“太医署送来的……”容陌闻言,似讽刺笑开,“若真是太医署送来的,为何会要人性命?为何那药汁残渣竟被换成了鹤顶红?”
说到后来,他的手竟都微微颤抖起来,脸色苍白。
“容陌,你……怎么了?”莫阿九怔怔唤着他的名字,她知道,此刻容陌定是性情不稳之际,然即便怒极冷极,他却依旧……不舍对她动手……
“皇兄,你在对皇嫂做什么?”身后堪堪跟来的容思晴声音还夹杂着哽咽。
容陌神智似终于唤回一般,他望着眼前女子,手似被烫到飞快移开,双目专注的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竟……险些伤害她,方才,竟似陷入魔怔一般……
身后,他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脸颊……
“对不起,阿九……”他低语着,声音喑哑,“对不起,可是……他恐难再活……”声音温柔却尽是茫然。
“他会没事的……”莫阿九靠着墙壁,一手轻轻拍着容陌的背,她知他的感受,她亦感同身受过……
“吱——”与此同时,內寝木门喑哑一声,一人穿着宫人衣裳,手中抱着一盆浑水,低头便要匆匆而出。
所经之处,留下一股莫名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