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想,容陌有时,当真是极为矛盾之人。
那时,口口声声说着永不会在乎自己之人是他,可是……却又一次次给她希望之人,亦是他。
那一日,在容陌朝莫阿九要回香囊那一日,他不断的逼问着她,似在害怕她已经拆开后,莫阿九报复一般嘲讽一笑,只说了一句:“恭喜你,阿陌……不,应该是……”
“恭喜你,皇上!”
容陌伤透了她的心,于是,她便也希望容陌能知晓这般滋味。
她看着他脸色大变,看着他如受重击一般唇色苍白,心底陡然升起一丝快感。而素来骄傲的容陌,若是平日听闻她这般语气说话,便该早早拂袖离去,偏生那日……他未曾离开。
他依旧固执的在问着她,香囊,你可曾打开过。
莫阿九近乎报复般说:“打开了,怎么?你来难不成是要我的命的?”
她撒谎了,却未曾想,竟阴差阳错的猜对了香囊内的内容。容陌离开了。
而后不过百日,她终究再难承受父皇驾崩,便欲寻死……
……
“阿九,都是我之错,是我混账……”容陌夹杂着些许喑哑之声,打断莫阿九的回忆。
莫阿九茫然转眸,却只感觉身侧容陌似将她抱的越发紧了,如怕失去一般,眼底尽是悔意。
“那些……终究都过去了!”良久,莫阿九低低道着,声音呢喃。
过往种种,终究如同过眼云烟,都已成回忆,以往之伤痛,而今已然苦尽甘来,她不敢再责备老天了,她怕老天收走眼下她手边的幸福,她太渴望幸福了……
“阿九……阿九……”容陌低低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缱绻而温柔,他垂眸,唇,轻轻印在女子的眉心,而后是眼角,吻去其中的泪珠,而后是鼻尖,脸颊,唇角……那般缓慢,那般深情。
恍若……释放了他此生尽数温柔一般。
莫阿九眯眸承受着,唇角勉强微勾,好久,她轻声道着;“容陌,我可曾告知于你……而今,我仍旧极为害怕……”
“害怕什么?”容陌细细的吻未曾停止,呢喃问着,声音低沉而磁性。
“害怕若是当初……我未曾挺过步入了鬼门关怎么办?害怕……若是温青青再次出现,我再也承受不了了……”伤害,真的能压垮一个人。
“不会的,阿九……”容陌低语着,越发缱绻,“明日,我带你去看温青青!”
他知,不要她亲眼所见,她心底终究是有芥蒂的,夜夜折磨她之梦魇,亦不会轻易散去。
“嗯……”怀中,女子的声音都添了几丝缥缈。
容陌微顿,垂眸,却只望见莫阿九已然靠在她怀中,双眸紧闭,沉沉睡去。
城郊,南山。
此处人烟极其稀少,偶有几处房屋,却也早已败落,如今,只有一间破庙中尚有人在,此处,听闻深夜常有鬼鸣之声,即便有人前往,也当尸骨无还。
莫阿九对南山深处之印象,一直都是阴森恐怖而已,毕竟坊间传闻,均都并非空穴来风。
然今日,她与容陌同乘一马,马蹄哒哒朝山上行进之时,却只觉此处与自己心中所想相差太远。
此处分明有几分鸟语花香、丛林郁郁葱葱之意,且不远处亦有小河流水淙淙,偶有野兔飞奔而过,当真像是颐养天年之处。
莫阿九微微蹙眉,这与传闻未免相距甚远,哪里像是传闻中的鬼山,分明似仙境一般。
然而,在行入前方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之际,一座破庙陡然出现,破庙四周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尽是黑漆漆的,即便周遭依旧是那些丛林,莫阿九却觉得……平白多了几丝阴森。
手背陡然一暖,莫阿九微怔,朝身后望去,容陌已然抓住了她的手背,似源源不断给予她力量一般,心神,陡然便稳定了下来。
下得马去,马儿似灵性般走到一旁大树之下,耐心候着。
莫阿九二人朝着破庙大门处行去,却在此刻,破庙大门陡然被人打开,笨重的木门“吱”的一声,如同年老之人的嘶哑吼声一般,一人,徐徐自破庙内而出。
“啊……”莫阿九被惊了一下,手不自觉抖动着。
“莫怕,他是此处守山人!”容陌将女子揽入怀中。
此刻莫阿九方才看清,那守山人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探索着前行,分明是个盲人。
一直行到二人身侧,那守山人停下脚步,仔细感受了好一会儿,方才微微福了福身子,以手比划着朝破庙指了指。
还是个哑人!
莫阿九呆住,朝容陌望了一眼,后者却只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话落,人已然带着莫阿九朝破庙内走去。
破庙之内,分外昏暗,许是那盲人根本无需灯火,竟连油灯痕迹都未有,破庙里面,却又一个床榻,床榻之上……
莫阿九陡然睁大双眸。
她望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子。
女子双手被铁链死死绑住,手腕许是因着挣扎的缘故,渗着血迹,此刻那女子脸色已然苍白黑青,瘦骨嶙峋。
本一头青丝,此刻却乱如枯草一般,原本花容月貌,尽是狼狈,她未曾闭眸,双眸之内一片死寂,唇角因着干涸,而微微裂开,身上着着粗麻衣裳,整个人……无半分生机。
那是……温青青。
莫阿九呆呆望着,若非亲眼所言,她不敢信,床榻上那般狼狈之人……竟是温青青,曾经那般明艳的温青青。
然,即便听见脚步动静,躺在床上的女子依旧无半分反应,眸光连动都未曾动过。
莫阿九微顿,想要上前,方才移动,手腕便已被容陌抓住,后者对她微微摇头。
“她……疯了?”莫阿九呆呆问着,此处,只有一个盲哑之人,成日无甚声响,若在这般境况下,人……当真要疯吧。
“还未。”容陌静静回应,声音低沉,“守山人曾请了郎中看过,她脉象平稳,并无痴傻之征兆。”
可……岂会这般……莫阿九迟疑朝着床榻女子望了一眼。
容陌似望见她心底犹豫,微微垂眸:“可还要上前?”他低声问着,那般温柔。
却在此刻,床榻之上的女子似是突然有所反应一般,温青青猛地转眸望向门口处,目光径自望向容陌,眼底亮的逼人。
莫阿九心底陡然一骇。
“陌……可是你来探望我了……”床榻上,女子声音甚是嘶哑。
容陌却似毫无所觉般,依旧望着身侧莫阿九,甚至伸手将她耳畔长发拢于耳后。
“陌!”温青青的声音越发的大,夹杂着几丝嘶哑与不甘。
容陌未曾望向她,然莫阿九转头了,她直直望向温青青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莫名悲戚之意。
“温青青!”她唤着她。
温青青轻怔,似方才察觉到莫阿九亦在一旁,目光一滞,终于看向莫阿九,下瞬,她双眸圆睁,彻骨的恨意迸发:“莫阿九,你这贱人竟还敢出现,莫阿九我当真后悔,当初怎的未曾将你千刀万剐……我当让你尝遍酷刑,而后将你凌迟……”
撕心裂肺的吼声,甚至,因着挣扎,温青青的手腕处,鲜血再次溢出。
莫阿九望向那一抹血迹,下瞬猛地转眸,再不看她:“温青青,你可知道苏倩兮其人?”
明知这二人本无可能相遇,更遑论此刻温青青被这般严密桎梏,更不能逃出生天,却还是问了。
果不其然,温青青似从未听见一般,目光痴痴望向容陌,唇角因着干裂留下几滴血迹。
“陌,你对我……好狠啊!”良久,她作声,声嘶力竭。
容陌却只面无表情。
“你可知,这世上,唯有我……配得上你,唯有我,知晓你全数过往,那些屈辱的、阴暗的……”
“闭嘴!”容陌蹙眉,双眸微偏,再不看她,余光,却在望见床榻下的东西时微怔……
一双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