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而今也已是有家可归之人了!
之前父皇曾留于她银两与私宅,那私宅,便坐落于近郊处,终是被她寻了来,背了小包裹,出得皇宫,便来了此处。
不得不说,父皇,是为她打算最为周全之人,所以即便母妃如何在宫中了无痕迹,她终是恨不起父皇的。
眼见前方,私宅已在跟前,莫阿九的脚步不由自主加快几分。
可却将要行至私宅门前之时,一旁陡然一抹身影悄然而过。
莫阿九呆了呆,朝一旁巷子深处望去,果然望见一妇人穿着粗麻衣裳,正朝着这边迎面走来,分外眼熟。
而后她方才猛地想起,此人不正是今日将自己从马蹄之下推开的女人?
“这位大娘……”莫阿九停了脚步,主动上前作揖道谢,“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大娘出手相救……”
见她上前,妇人似被吓到了,脸色陡然变得越发苍白,眼神慌乱那一瞬,莫阿九只觉得,眼前妇人并不愿见到自己,甚至……带着一抹惊惧。
“姑娘不必客气。”最终,妇人飞快摆手,已然绕过她消失在巷子深处。
莫阿九微滞,她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不会将人恐吓至如斯地步吧?
最终只是耸耸肩,安静朝着不远处的独栋行去,带着几分陈腐的大门前,几株杂草丛生。
莫阿九清咳一声,拿着钥匙徐徐打开,却只见里面倒并无很多荒芜之意,虽有杂草野花,却并不茂盛,许是背阴的缘故,绿意偏于一处,竟有几分诗意。
比之皇宫自是比不上的,然却终是让自己有了一处栖身之所。
堪堪铺好床榻,她径自躺于其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亦然,虽说并不大,但雅致与野性并存,倒是什么都有。
心思,比起在皇宫内的紧绷,倒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许是好久未曾放任自己,莫阿九竟就这般躺在床榻上朦朦胧胧陷入沉睡,从傍晚,一直睡至第二日清晨。
若非隔日清晨几只麻雀在庭院叽喳作响,她怕是一直睡下去也并无不可能。
休息够了,便将庭院内花草修剪一番,而后将小宅之内里里外外均是擦拭干净,待忙完这一切,她的鼻尖早已泛起一层薄汗。
正欲至水缸处舀一勺水净手,却蓦然发现,本被擦拭的纤尘不染的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字条。
略微迟疑,她最终上前,徐徐展开。
“皇上问娘娘安好。”
不过寥寥几字而已,莫阿九却知晓其中之意,不外乎……自己一直未曾逃离容陌魔爪,不要胡乱生出其他心思才是。
沉静片刻,最终用力将字条扔入水中,看着馨墨逐渐晕染,直至字迹完全消失。
她勉强勾唇。
某些方面,她还是感谢容陌的,譬如……她曾为了他,洗手弄羹汤,最初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便找宫内那些御厨去学,久了,竟也烧出几分好厨艺。
简单清粥小菜,她却是吃的分外满足。
然而上天定然不愿看她太过安宁,她不过午时吃的多了一些,安静卧于庭院内木榻之上小憩而已,门口处便已传来几声脚步之声。
莫阿九本无想起身之意,可听见那脚步停在自家门前时,几乎立刻睁开双眸。
她倒是不担心是刺客劫匪之类,她不信容陌未曾在她周遭派下暗卫。
“叩叩——”柴扉被轻扣两声。
莫阿九最终坐起身子,望向门扉处,神色略有呆怔。
“阿九,我知道你住在此处。”门外,温润男声悄然传来。
莫阿九的手突然便颤了颤。
她本欲逃离开过往尘事,可如今,才不过搬来一夜,此处竟已恨不得人尽皆知。
门外那声音,正是……方存墨。
“阿九……”门,依旧在敲着。
他们这些人,总是固执的。
莫阿九只是呆呆望着,脑子却不由自主响起那日在医堂内,碰见二人之时,他同温青青所说的话。
他说,对她,不过只是假装罢了。
“叩叩——”门,依旧被人敲着。
僵持片刻,莫阿九心底轻叹一声,最终起身。
木门“吱呀”一声,老旧的声音,徐徐打开。
眼前,熟悉的玄色长袍男子立于石阶之上,唇角笑容温润清浅。
“阿九。”他唤着她,一如既往。
莫阿九指尖微颤,她不懂,为何此人戏竟会这般好,比那戏台子上的名角儿都要精彩几分,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你怎知我在这儿?”她径自问着。
“我自有门路。”方存墨轻声应道,而后神色微凝,“阿九,你怎的……”说着,他伸手,似要上前触碰于她。
莫阿九却陡然后退一大步,二人见距离颇广:“方大人,”她抬眸,眯着眼笑的疏离,“而今,你我二人须得保持距离才是,毕竟,我早已是有夫之妇,你已然,有妇之夫!”
“阿九,我与青青……”方存墨眉宇之间似有焦急,“我们二人早就……”
“和离嘛!”莫阿九率先应着,“这京城之内,人人尽知,可百姓亦知,这方大人念旧情念的紧,舍不下温姑娘啊……况且……”
说到此处,她的眸恍惚片刻:“即便方大人已然和离又如何?我却未曾被废呢?我依旧是有夫之妇,是容陌的妃子!”
“阿九……”瞥见女子眉宇间的戒备,方存墨停滞片刻,然他总是聪慧的,很快便猜到,“你是否知晓了些什么?”
“我该知晓些什么?”莫阿九睁大双眸,只佯装不懂,“而今我怎得听不懂方大人的话?”
“你……”方存墨神色迟疑,“青青身子虚弱,体内虚寒,肺腑衰竭,这病症本自出生便有,未曾想近日越发严重,是以,我方才伴在她身侧……”
温青青身子虚弱?体内虚寒甚至……肺腑衰竭?
莫阿九呆了呆,她知晓温青青素来身子骨虚弱,尤其半年前,她的脸色那般难看,未曾想,竟是这般严重吗?
“既是陪着温姑娘,而今你又出现在此处所为何事?”莫阿九望着他,他应该去陪着温姑娘的,毕竟,那可是温青青!
“我……”方存墨顿了顿,“阿九,你已决计离开皇宫和他?”
离开皇宫和……他?
莫阿九反应良久方才明白,方存墨口中所谓的“他”是谁,只是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离开与否,均与方大人无甚关系,方大人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便当陌路人罢!”
她只觉,方存墨太过可怕,她望着眼前男子,明明那般温润,她却分辨不出他口中那句是真话。
是那日医堂所说,还是眼前他眼底的哀伤。
“阿九!”似担心她离去一般,方存墨伸手便要上前抓着她的手臂。
莫阿九却匆忙朝着身后倒退着躲避,手静静扶着木门,“方大人若无其他事,我便先歇着了。”
话落,木门喑哑声响,她已然重重关上。
“你当真以为他纵容你出宫,是真心关切于你?”身后,方存墨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甘。
莫阿九脚步陡然僵住,她不知方存墨言外之意是什么,亦不知容陌纵容自己出宫是因着什么。
可是她知……
“容陌伤我极深,可是,他终究未曾利用过我半分,他只是不爱罢了,不爱本身,并非罪过!”
如今,莫阿九终于知晓,这感情,本就是她勉强而为之,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罢了。
爱与不爱,都非罪过。
起身,行至里间,再不管门外方存墨究竟何种心思,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分辨不得,而今,也不愿再分辨了。
恍惚之中,她这一生,似乎尽然这般,前半生享尽了荣华富贵,所以后来的苦难,也只是活该罢了!
许是心神疲了太久,陡然松懈下来,她的困意能将她的人生填满似的。
三日,整整三日,除却一日三餐外,她均是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待得第四日,莫阿九依旧如常般起居做餐之际,不大的庭院陡然几阵风声传来,不甚惹人在意。
然,门帘陡然一抖,莫阿九淘米后转身,立时被身后之人惊了一身冷汗。
那些本不现身的暗卫,此刻却均数站在她身后,恭敬有礼:
“娘娘,这是圣上要属下给您的。”
莫阿九微微蹙眉,是一纸诏书,青褐色折子封,分外严肃。
微微展开,却只见这般正式的诏书内,被男人近乎泄愤般书下几字:
莫阿九,你这女子,简直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