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发生何事?”莫阿九闻言,只睁大双眸佯装懵懂,目光因着心虚也好,不愿也罢,始终未曾望向容陌处。
容陌微微眯眸,只一眼便望穿她之心思:“今日在宫外,究竟发生何事!”他极尽耐心重复道,而后不忘补充,“别以为我看不出。”
即便无暗卫,她这番心虚模样,他岂会察觉不到?
“什么都未曾发生。”莫阿九扭头。
“你当真以为我会信?”容陌蹙眉。
“你爱信不信!”莫阿九神色见添了几分不耐,眉心微蹙,容陌总是这般,仗着自己轻易识破人心的本事,挖人伤心之事,虽说……方存墨那事,称不上多么伤心,只是……终究还是失望的。
容陌始终直直盯紧她,良久,轻描淡写:“可是遇见不想见之人?”
“……”莫阿九一滞。
“温青青?”他继续道着。
莫阿九眼眸重重动了动,最终只偏首再不看他。
“看来果真这般。”容陌垂眸,声音恍若叹息,“她身子不好,你去买伤药,碰见她也是极有可能……”
“我对温青青这三字,毫无兴趣!”莫阿九猛地抬手,几乎迅速打断了她。
温青青三个字,于她而言,便如同噩梦一般。
她根本……不想听见,她笼罩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之下,见不得光明。
“你们可是碰见了?”容陌蹙眉,望着她,问的直白。
“……”莫阿九看向他处,一言不发。
“莫阿九,”容陌的声音罕见的严肃,“我有的是法子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但我选择最为尊重你之法,莫要得寸进尺!”
“谁得寸进尺了?”莫阿九猛地转眸,“你可是让我得到寸过?”
“你……”容陌被梗了一下,停顿片刻,好久,方才缓了语气,“可是连同方存墨一同遇见?”
莫阿九心思一震,方才那番利用之言,再次钻入脑海,蓦然心底一阵委屈。
今日听见方存墨与温青青亲口道出对她利用之时,她心中明明无甚悲戚的,却不知为何,此刻容陌说出,那委屈突然便翻涌上来,难以克制。
“怎的,看见方存墨同旁的女子一起,便这般让你难过?”容陌望她一眼,心底蓦然一酸,说不出的苦涩,只看着她此刻神情,便酸涩难忍。
“旁的女子?”莫阿九顿了顿,着重道,“那个女子名唤温青青!”
那可是……容陌始终未曾放得下的温青青啊。
“那又如何?”容陌抬眸望着她,“怎的?你可曾不高兴?”
“我从未这般说过。”莫阿九蹙眉,此番表现,倒像是他未曾在乎温青青一般。
“可你的眼睛这般道的!”容陌抬眸,该死的委屈,该死的不快!
“……”莫阿九神色微僵,“我即便果真心有不悦又如何?你难不成还能左右我之情绪不成?容陌,你当真以为,我是你的宠物吗?”她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女人罕见的反驳,倒惹得容陌频频望着他,良久,他薄唇轻启:“将最后三字抹了!”
“什么?”莫阿九蹙眉,而后瞬间反应过来。
我是你的宠物吗?
将最后三字抹了,不就是……
我是你的……
莫阿九的心思陡然一阵慌乱,容陌从未对她说过这般话语,她也以为自己素来脸皮厚,不知害羞为何物,此刻却终是红了双颊。
“我……才不是你的。”莫阿九声音夹带了几丝期期艾艾。
“早晚的事罢了。”容陌雍容的眯了眯眼睛,应得行云流水。
莫阿九微滞,好久,仔细望着眼前白衣男子:“你当真是容陌?”
“爱妃可是要亲自验明正身?”话落,他竟伸手将里衣扯了几分。
莫阿九神色微凝,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男子,好久,目光内尽是怀疑:“而今你身子这么弱,行吗?”
容陌目光一滞,而后猛地抬眸,死死盯紧她,声音咬牙切齿:“莫阿九,即便朕这般,依旧能让你明日下不了床!”
似乎……至她归来后,容陌鲜少对她自称“朕”了,而今,只因着这种糜糜之事,便道了“朕”,竟有一种……诡异的正义凛然之感,却又透着几分令人脸红心燥的羞赧。
“……”她的心口终是僵了僵,逼着自己将目光自容陌胸口处移开,她素来知晓这厮妖孽,却竟不知,这般病态之美,他亦驾驭的这般……游刃有余。
“内个……”好久,莫阿九方才寻回声音,干硬的转了话头,“你且镇定,我……有话同你说。”
“何话?”容陌声音依旧冷凝。
“你且先立誓,我于你说了,你不可恼怒。”莫阿九谨慎道着。
“那你便莫要说那些令我恼怒之事。”容陌眯了眯眸,显然不上她的当。
“……”莫阿九一僵,最终无奈,紧咬红唇,好久大无畏抬首,“我想出宫……”
“不可。”无任何迟疑,容陌几乎立刻回绝。
“我保证,让你知晓我之住处,且绝不离开京城半步!”莫阿九匆忙起誓。
“那你也要有离去之本事。”容陌只冷笑一声。
“……”莫阿九却陡然静默下来,她的确没本事了,在容陌身侧,插翅难逃。
身前,容陌双手顷刻紧攥成拳,他不愿望见她这般模样,失落至极,他却无能为力,仿佛……被她排斥在心门之外一般。
好久,最终他率先启唇:“莫阿九,给我一个理由。”
他终究,败在了她满目失落之下。
莫阿九睫毛微颤,猛地抬眸似不可思议一般望向他,下瞬,突然反应过来,红唇轻启:“我不想……成为深宫之内的可怜女子,一生一世被困在此。”
“可……”
“容陌,我其实很害怕,”莫阿九打断了容陌的话,勉强一笑,“今时你唯有我一个女人,可他日呢?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呢?倘若那时……”
“我何曾说过要容许旁人入宫?”容陌声音陡然凛起。
莫阿九的笑,却越发粲然,她望着他,神色间再不见丝毫玩笑,罕有的认真:“当初,父皇也是这般对母妃说的,说他此生只需她一人足矣,可是后来……名将重臣的千金小姐,一个个入得宫来,母妃气急攻心暴毙,连墓陵都没有,只落得个凄惨下场……”
“莫阿九,你父皇不是我……”
“我相信。”莫阿九应得飞快,“你比父皇有本事,可是……我只是不相信……感情。”
连爱情,她都不敢说出口,她甚至不敢去问容陌,对自己,可曾有爱?
容陌的脸色,陡然难看下来,他不喜说着“不相信感情”的莫阿九,那竟……让他有被抛弃之感。
“莫阿九……”好久,他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莫阿九扭头望向他。
“莫要同旁人纠缠。”他轻声道着。
莫阿九神色一滞,好久勉强笑了出来:“容陌,你怎的这般霸道?若是我,你若有心上之人,我定然不会主动纠缠。”
容陌唇色蓦然苍白,而今的莫阿九,竟会这般大方,竟真的……像一国之母风范了。
可他却不愿这般。
若是以往,有女子敢围在他身侧,跋扈的她早已将那人驱立,岂会……这般宽容?
他竟不知,何时,她竟变得这般彻底?
“你脸色怎的这般苍白?可需我传唤太医?”莫阿九神色微滞,上前问着。
“……”容陌未曾言语。
“容陌,你我二人,的确该思索一下我们该如何自处了。”这是莫阿九深思熟虑后的唯一结果。
她同容陌,并非平常夫妻那般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波澜壮阔。
爱,刻在骨子里,喜欢,停于唇齿间。
她终究……再道不出爱慕之词了;但却知……当初刺客来袭时,她为何情愿替他挨上一剑。
爱而不喜,爱而不喜……
我愿代你死,生却不知如何同你好。
是以,她须得寻到,留在容陌身侧、自己却又不会心痛的理由。
“容陌,今后,你若心头有了别家女子,只消告诉我一声便可,我绝无纠缠之意,只是……我终是不愿被困在这深宫,眼睁睁看你……”
“滚!”未等她说完,容陌已抬手,直至宫门处。
莫阿九微怔片刻,却未曾有半分犹豫,起身便要离去:“多谢皇上!”他终是答应了。
她其实一直知道,每一日,那一摞摞的奏折里,纳妃的折子数不胜数。
容陌终有一日,会不堪其扰的。
“莫阿九!”身后,容陌的声音,罕见的平和温柔。
莫阿九脚步微滞。
“想通了,记得回来。”容陌轻声启唇。
他知,有些事,他逼迫不得,只得等她自己想通。
他亦知,温青青也好,家国破也罢,她终究无法真正看开。
可是……他等得起。
他素来习惯了惊世骇俗,这历朝历代,还未曾有一夫一妻的一朝天子吧?
此刻,他竟真生了那“一生一世,一双人”之感。
“知道了。”宫门处,僵了许久的女子背影,终究大咧咧挥手,却在走出的刹那,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