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宫,莫阿九其实从未仔细打量过眼前着偌大的豪华內寝。
而今望来,她终有所察觉。
以往,这內寝豪华非常,然则无半丝人气,尽显凉薄。
而今,这內寝倒多多了几丝温馨之意,餐桌之上,不再是青花瓷杯盏放置的整整齐齐,而是多了几盘糕点,上面的桂花糕,豌豆黄,煞是诱人。
莫阿九的瞳微微凝滞,这些糕点,都是她曾最爱之物,而今望来,竟只觉心底一股酸涩袭来。
好久,她的情绪似终于稳定。
“今儿个是你的诞辰呢,容陌!”莫阿九静静坐在木椅之上,抬眸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男子,“未曾想,这时间竟过的这般快,一晃神,四年已过……”
她的声音,夹带着一丝沧桑,容陌双眸微微一滞。
下瞬,莫阿九却已然伸手,轻轻将桌上布罩静静掀开,一碗长寿面静静搁置着,还徐徐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上面,圆润的荷包蛋煞是可爱。
容陌神色微僵:“你爱吃的……荷包蛋。”他轻轻道着。
莫阿九愣了愣,而后眯着眼睛笑了笑:“多谢你了,容陌,你还记得。”
容陌脸色却越发僵硬,以往,她总会万般娇憨道:容陌,你竟还记得人家喜好,我定要以身相许。
而今,她却这般……了无温度的笑着致谢,恍若……陌路人一般。
容陌垂眸,未曾作声,只安静注视着那晚长寿面。
“快坐啊!”莫阿九伸手招呼着他,“怎么算来,你我二人这孽缘也已近八年,今晚怎么也要喝上几杯!”
她说着,拿过酒坛,为二人眼前杯盏满上。
容陌依旧定定望着她,好久:“莫阿九,不要对我这般笑。”这种笑,是以往她给那些不熟之人的,在他面前,从未这般笑过。
莫阿九拿着酒坛的手一僵,笑容也滞了滞:“本姑娘向来这么笑,而今你倒是知道嫌厌了?”她注视着他,声音罕有的活跃。
容陌闻言,唇角却无可控制的勾了勾,这般才对,这般笑着的莫阿九,才是那个他记忆中的她。
“无礼。”最终,他只随意轻斥一声,话语内,竟带出一丝宠溺。
莫阿九拿起酒杯的手抖了抖,美酒险些流出,她匆忙稳定着手势,脸上笑容越发的大:“我素来无礼惯了,你不也早就知晓,何不快些坐下,饮一杯酒?”
是啊,莫阿九素来这般无礼,嚣张跋扈,但……却又让所有人都喜欢了她的嚣张,甚至……包括他……
接过她递过来的杯盏,容陌将其凑至唇边,下瞬,神色猛然僵硬。
他终于明了,今夜莫阿九会突然这般了。
酒,当真是美酒,清冽醇厚,甘润滑腻,余味无穷。莫阿九挑选美酒的本事,又见长了。
却……终是马虎了。
这宫内美酒,他闲暇时总会小酌几杯,尤其手中杯盏内的美酒,他更是喜爱。
然,今日的酒,随依旧醇美,却添了几丝意味。
莫阿九不该用普通的迷药的,她该用西域曼陀罗的,那种东西,无色无味,只会对人产生刺激罢了。
“怎么?”对面,莫阿九神色凝重,沉声问着。
容陌抬眸,静静望着眼前女人,她本就明亮的双眸此刻睁的很大,写满了惶恐。
最终,他微微摇首:“无事。”而后仰头,将手中红酒一饮而尽。
“你竟……真的喝了?”眼前,莫阿九的神色似有几分惊诧,声音迟疑。
容陌明明那般多疑的,岂会……
“阿九给的,我便喝了。”容陌启唇,声音轻描淡写,而后竟重新拿过酒坛,放在自己眼前,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这酒后劲十足,你酒量不好,便不要喝了。”
这酒中,有迷药。
“……”莫阿九静默下来,双眸微凝,终究一言未发,缓缓伸手,将长寿面推到他身前,“今日你诞辰……”她轻声嗫嚅。
容陌似顿了顿,而后微微一笑,自一旁拿过另一茶杯,正放在跟前,拿过竹筷一挑,已将荷包蛋挑至茶杯中,轻轻放在莫阿九跟前。
莫阿九一愣,呆呆望着眼前的荷包蛋。
“不是爱吃吗?”容陌的声音轻描淡写。
“……嗯。”最终,莫阿九轻应一声,拿过一旁的竹筷,动作缓慢,挑了一口咬入口中,滑腻香润。
她静静吃着,不知为何,眼眶蓦然一热。
容陌现在对她,比之以往所有日子加起来都要好。
可为何这般?为何在她终于下定决定之日,对她这么好呢?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不是几件事,几句话便可轻易弥补的。
“你也吃……”好久,莫阿九启唇,声音微哽。
“我还不饿。”容陌拿过酒坛,又为自己满上一杯,清冽的酒在酒杯中摇摇晃晃,“有酒便好。”
话落,仰头,又是一杯。
莫阿九神色越发呆怔。
容陌却似上瘾一般,伸手,便要拿过酒坛,却终被一只纤细的手抢了先。
“不要喝了。”是莫阿九,她的声音异常艰涩,夹杂着颤抖。
“今日诞辰,我心中欢喜,要喝,要喝!”容陌慵懒勾唇,大手缓缓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拂开,“今儿个,你便好生吃着,我陪你喝着!”
他陪她……
莫阿九睫毛一颤,而后猛地上前,近乎强迫般将他手中杯盏夺了过来,将长寿面推到他眼前:“不准喝,吃面!”
容陌似呆怔面前,望着眼前长寿面,良久唇角缓缓溢出一抹笑。
她应该……还在乎吧?而今,他也未曾迟到吧?
这一夜,一坛酒消失半数,余下半坛如同摆设一般,没有人再动分毫,容陌用完了长寿面,莫阿九吃完了荷包蛋,二人间,难得温馨。
只是……夜色终究过去,天空逐渐泛白,黎明,已然来临。
莫阿九缓缓睁开双眸,天色已亮,透过阑窗进入屋内,说不出的别致。
她眯了眯眼睛,翻身起床,而后突然想到什么,转眸望去。
容陌此刻,正安生躺在那处,双眸紧闭,眉心紧蹙,却依旧说不出的风华绝代,长发披散,平添一抹魅惑之美。
为何梦中,也要蹙眉?
莫阿九微怔,竟不自觉伸手,似要揉将他的眉心,却终是在将要碰触之时猛地停顿。
昨夜那坛酒,她放了迷药,不敢用西域曼陀罗,因着对身体无好处,只用了安神助眠的药物罢了。
也算……二人间彼此最后温柔罢!
起身,飞快穿戴好衣物,拿过容陌腰侧的令牌,将细软包裹飞快收拾利落,转身朝着门口处跑去。
“娘娘?”两边,有宫人惊诧唤着。
莫阿九却始终恍若未闻,亮出手中令牌,所经之处,无数人均跪于地上。
以往从未察觉,而今方才烦躁,这皇宫竟会这般的大,跑了良久,也不过才逃出养心殿罢了。
脚步匆忙,甚至连轻若无声的脚步都变得嘈杂起来,绕的莫阿九心难安宁,只觉似有大事发生一般。
自昨夜伊始,她便已然决计离开,昨晚与容陌共饮美酒,不过……只是给自己最后纵容罢了。
前方,巍峨城墙之下,高大城门紧闭。
莫阿九飞快朝那边跑着,手中令牌攥的更紧,心口处跳动飞快。
“莫阿九!”身后,陡然传来男子冷冽吼声,冰冷阴厉,宛若自地狱中发出一般。
莫阿九本急速前行的脚步,陡然便停了下来,僵在原处,再无法动弹。
“莫阿九,你若敢离去,朕,定会要你后悔!”
容陌袖口,袖刀骤然亮出,冰冷肃杀,而后,他手微横,袖刀尖直指他的心口。
他在威胁她,用的,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