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的酒量从来不算甚好,然酒品却十足的高,微醺过后,只爱靠在人身上,口中念念有词,但绝不会做出格之事。
但还有让人最为难以忽视的一点……只要一喝酒,她的眼眶与脸颊便均数变得红鼓鼓的,如惊兔一般。
“莫阿九,收回你淫邪的眼神!”余归晚望着身侧喝了半坛酒便双眸缥缈的女子,神色间甚是不悦。
“哪里淫邪……”莫阿九小声咕哝一句,转瞬人却已“娇憨”一笑,“余归晚,今儿个我才觉得,你竟然生的……国色天香!”
的确,国色天香,也只能用这般词配他了。
“本公子自然知晓,”余归晚斜睨她一眼,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但别以为你恭维几声便能这般猥琐的望着我,转头!”最后二字,似命令般。
“凭什么……”莫阿九打了一个酒咯,“凭什么你们都命令我……我偏不,你让我转头,我偏不……”
说到后来,她越发语无伦次起来,“余归晚,你看,如今我被废了,你也孤家寡人的,干脆你我二人凑活一下得了……”
“滚,莫阿九!”余归晚声音很是平静。
“几年前,那个勾栏院内,我真该……和你发生点什么的,”莫阿九眯了眯眼睛,“而今,我却也可昭告天下,这天下第一嗓啊,上过我的绣床……”
“滚。”
“上我绣床又有何不可说的。”莫阿九瘪瘪嘴。
“滚!”
“喂,你……”莫阿九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跟前不断乱晃的人影,“你除了‘滚’不会说别的字了吗?”
“你给本公子滚!”余归晚望她一眼,缓缓启唇。
“好听话……”莫阿九满足的笑了笑,可转瞬,她却静谧下来,坐在木椅上,头低垂着,手中酒坛早已空落,她却始终抱着不撒手,“可是……我无处可去了,天下之大,其实……连我容身之处都没有。”
她没有家,没有亲人,她只有一个人了。
余归晚的眉心瞬间紧蹙起来,他扭头,神色见尽是复杂,好久:“本公子而今不是好心将你收留于此……”
话未说完,便已被门外一阵风声打断。
转瞬,余归晚已站起身,目光应着门口处。
果不其然,下瞬,门口处闪身飞入一个黑影,恭敬跪在他身前:“公子。”
“何事?”余归晚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莫阿九,她已然一副醉的不省人事的样子。
“当今圣上已出宫,亲自寻找莫姑娘。”黑衣人顿了顿,“用不了多久,便会寻到这一块了。”
“亲自寻她吗?”余归晚双眸微顿,一朝天子,亲自为一个女子这般大动干戈,从未有过之事。
莫阿九还说,容陌从不曾用心于她,怕是……她从不知晓吧。
“我知晓了。”余归晚终是摆摆手。
“公子,此处已不是久居之处,是否要安排其他住处?”
“其他住处?”余归晚闻言,只是讽笑,“只要在这京城内,你真以为能逃避一时就能逃避一世?”
“公子的意思是……”
“早做离开的打算。”
“是。”
黑衣人终是匆匆忙忙而去。
莫阿九依旧懒懒的靠在木椅上,脸色已潮红一片,神情尽是恍惚与茫然,听见身前的脚步声,她方才勉强睁开了双眼,却只是一条缝的距离:“你回来啦?”声音尽是娇憨。
余归晚没有应她,只是安静行至莫阿九身侧的木椅坐下,目光却始终凝视着她。
“看我做什么?”莫阿九依旧茫然。
“方才,你可是都听见了?”良久,余归晚终于启唇。
莫阿九身子一颤。
“你当真以为本公子痴傻不成?”余归晚嘲讽一笑,“连你真醉假醉都分不清?”
真醉假醉……
莫阿九顿了顿:“分得清又如何?”她轻轻启唇。
“我会安排你我二人离开京城。”余归晚并未在那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转了话头。
离开啊……莫阿九睫毛轻颤,唇角扯出一抹灿烂笑容:“好啊。”她回应着。
可余归晚的目光却越发犀利起来:“你真的觉得好吗?”
“自然!”莫阿九应得飞快,她举着手中的酒坛,如邀功般,“你看,而今我被废,也这般欢喜呢……”
她终于认清了,粗鄙无礼的莫阿九,是配不上容陌的,以前配不上,如今,更甚。
只是一旁,余归晚神色微沉,声音近似呢喃般:“若真的欢喜,莫阿九,你哭作甚?”
哭……
莫阿九一颤,“我没哭!”她固执的摇头。
“除非本公子是傻子,才会相信你。”余归晚蓦然将身前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面,大步流星离去。
主厅之内,烛火通明,唯余莫阿九一人而已。
那一瞬,死寂顷刻间袭来,她是真的欢喜啊……容陌终于放开她了。
手背,却蓦然一湿,她颤了颤,手背上,那滴泪都孤零零的,原来……她真的哭了啊。
“莫阿九!”门口处,陡然一声凌厉声音响起。
莫阿九茫然抬眸,却望见一阵绯色身影带着香风,席卷而来。
余归晚再不是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的双眸,分外认真。
转瞬,莫阿九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重重拉起,绯色身姿死死将她抵在墙壁上:“莫阿九,你可知,我厌极了你此番模样!”声色俱厉。
莫阿九一僵,厌极了……
“抱歉。”她勉强笑着,“让余公子讨厌了。”
“既然是歉意,”余归晚的眸越发凌厉,“那本公子自己讨回来些回扣不过分吧!”
话落,他的手猛地钳制着她的下巴,唇已重重压下。
可那一瞬,时间恍若静止一般,无人言语。
一男一女,暧昧立于墙角,本是旖旎光景。
可余归晚的神色却越发难看,良久,他眸中已然清明,也许今夜,是他醉了,可……
“莫阿九,你躲什么?”他声音沉沉问着身前女子,方才落下那一吻的瞬间,她偏首避开,“不是还想让本公子上你的绣床?”
“我,我不想了。”莫阿九的声音茫然而慌乱,身前男子的气息,让她心底狼狈,这般余归晚,竟是分外危险。
余归晚却已然冷静下来:“莫阿九,如今想来,你不仅水性杨花,还言而无信。”他近乎自嘲一笑,他竟也这般幼稚,当了真。
修长手指伸出,径自指向门口:“莫阿九,滚去客房,本公子现在不愿见到你!”
莫阿九几乎无甚迟疑,飞快离去,脚步蹒跚却迅速。
客房不远,待得她关上客房门,心底方才勉强舒一口气,方才的余归晚太过危险。
如今,须得离去了。
她走上床榻前,包裹内,衣裳细软早已收拾妥当,银两足够她离开皇城了。
只是,主厅处,依稀传来砸东西的暴怒之声。
夜色凉如冰,尤其这隆冬夜晚,更是寒气入骨。
然集市之内,一队人马飞快上前,最终齐齐聚在一家酒馆门前。
人马中让出一条通道,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清贵男子缓缓走进酒馆,望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老板,拿过手下手中的画像。
“这个女人,可曾见过?”声音很是平静,却透着阴鸷。
老板颤抖着身形望了一眼,良久点点头:“今儿个白日,这个人曾来过,打了二两黄酒。”
“黄酒?”
“这个人说……刚从牢笼出来,欢喜着呢,买黄酒庆祝一番……”老板声音越发的低,人低垂着头,抖如筛糠。
“欢喜……庆祝……”男人近乎呢喃般重复这四字,下瞬声音陡然凌厉,“可是知晓她去往何处?”
“……小人不知,只看那姑娘……朝东郊而去!”
东郊!
清贵男子陡然转身离去。
莫阿九,离了朕,你倒是欢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