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阿九偏首,静静望向身侧男子,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药香与檀香相杂,而散发的清冽气息,他的眉目,似带着病后的苍白,可唯有那双眸,尽是坚定从容。
原来……他依旧这般固执的守护着温青青呢……哪怕……将她困于身侧!
那副坚定模样,均让她思及三年前,下得废后诏书的那个人,以及……留给她“留全尸”三字的男子。
莫阿九终于知晓,那日……寝宫之内,病榻之上的容陌,会对她那般温柔的容陌,甚至追出只为送一柄油纸伞的容陌,从来不是真正的他。
时光流转,唯一不变的不外乎……她依旧是不被爱的那个人。
“莫阿九,同朕回宫!”容陌的手,依旧紧揽着莫阿九的肩,而后,便要离去。
莫阿九知晓,容陌定然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否则,她的肩怎会如同被生生捏断般疼痛呢?也罢,能让容陌关切之人,此屋之内,怕也只有温青青了罢。
心底冷笑一声,莫阿九终是紧抿朱唇,偏执的一言不发,无人在乎,她便……宁愿不呼痛!
容陌要走,又有何人敢留?
任由他拉着,径自冲出宅邸。
“回宫!”甫一将莫阿九拉上轿,容陌的声音近乎凌厉般道。
轿帘倏地落下,轿撵迅速动了起来。
莫阿九愣愣看着微微摇晃的轿帘,隔着仅有的缝隙,望着外面的光景,她不懂,事情怎会突然变成这般,兜兜转转,似又回到原点。
“莫阿九,你是朕的妃子,往日出宫之事,朕便由着你胡闹,但这种事,朕希望以后再无可能发生!”容陌的声音格外冷冽,冰冷到莫阿九心尖微颤。
他的妃子?
莫阿九心中却只想冷笑,曾她还是他之皇后呢,结果还不是分道扬镳?而今她早已拿到出城文牒,怎会还留在这京城之内苟延残喘?
看他如何连下三道圣旨守护温青青吗?
绝无可能!
许是身侧女子久未回应,容陌终于偏眸,望了一眼莫阿九:“而今已近夜,却和旁人夫君在外亲亲我我,可将我大凌颜面置于何处?成何体统!”他的语气,竟似松了几分。
“大凌颜面?”莫阿九微微抬眸,近乎低喃般重复了一遍这四字,声音近乎嘲讽,“容陌,因着旁人家事连下三道圣旨之时,你可有想过大凌颜面?心系旁人内子之时,你心底可有过大凌颜面?皇上且都枉顾了,我而今须在乎什么吗?”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近乎愤愤。
容陌静默了,他坐于她对面,神色沉静。
莫阿九也随之沉默下来。他们似乎只有闭口不言时,气氛才最为和谐。
“莫阿九……”不知多久,竟是容陌率先打破沉默,他静静唤着她的名字,“再不会了……连下三道圣旨之事……”
莫阿九愣住,蓦然觉得心口处一阵酸涩,好久,她终于望向他,声音很轻很轻,“容陌,你已无需对我解释这些……”也不合适了。
这番话,要解释给在乎的人,而她,非他在乎之人。
“此非解释……”容陌几乎猛地抬眸,却莫名耳根微热。
莫阿九一怔,原来……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呢。
她夸张的笑了出来,似极为粲然,毫不在乎,“皇上以后能别这般莽撞自然是我大凌之福,且这坊间也不再传闻温姑娘与皇上私情甚深……话说,这有权有势当真是不同……”
莫阿九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权有势自然是不同的,她很早便知晓的,就如同……当初要父皇逼着容陌娶她一般。
“此次回宫,莫要再想方设法逃离,莫阿九!”容陌定然也思及过往之事,脸色倏地凉薄下来,人已冷冷望向一旁。
回宫……
莫阿九神色似是恍惚片刻,她只是蓦然想到,方才,方存墨手心那把古铜色的钥匙,以及他道“给她家”的模样。
想要收下是真的,她真的太想要一个家了,可若那家是方存墨给的,那么……她决不能收。
因为,以后,她不愿再和这里的任何人,有任何的瓜葛。
她也纠缠不起了,她再不是以往那个仅靠父亲便可在京城嚣张跋扈的九公主,她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在想什么?”许是气氛终是过于凝滞,容陌竟罕见的主动开起口来。
莫阿九神色微转,她缓缓抬眸,轻轻望着他,而后启唇:“我不回宫。”声音分外坚定。
容陌的双眸几乎立时紧缩,他微微俯身,猛地凑近到莫阿九身前:“你方才说什么?”声音似格外温柔,可莫阿九知晓,其间夹杂着滔天怒火。
“我说……我不愿回宫。”莫阿九静静重复着。
她不愿成为容陌守护温青青的工具,即便回宫,她也如同以往父皇的那些妃子一般,孤苦一声,寂寞飘零。
她喜爱父亲,因为父皇爱她,可不代表……那偌大的皇宫,毫无可怜之人。
“那是你之故里!”容陌声音越发低沉,莫阿九知晓,他已忍至极点。
“故里?”莫阿九猛地抬眸,“容陌,我曾认为家之居处,早已被你亲手毁灭,挫骨扬灰,那皇宫,不过是你的宫城罢了,与我何干?”
这个依旧在利用她的男人,凭何道那皇宫,是她的家!
容陌身侧,双拳紧攥,他依旧在忍耐,好久,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方才之言,朕可作从未听见任何,且有下次……”
“且有下次,我依旧不愿回宫!”
“莫阿九……”
“吁——”门外,马夫蓦然一声长呼。
“嘶——”马匹一声声嘶鸣,听来分外刺耳。
轿撵剧烈摇晃了一下,终于堪堪稳住车形,却终是……惊了莫阿九一身冷汗。她只想起……那一日,他纳她为妃那日,遇刺一事……
“何事!”容陌声音凌厉,掀开轿帘问的清冽。
“主子,前方……有人拦在道路中央……”马夫战战兢兢回应着。
莫阿九猛地抬眸,与此同时,一抹近乎调侃的声音,自轿外响起,说的雍容。
“这轿内争执的这般大声,可是有人在强抢民女?”那般慵懒,却又透着紧绷。
莫阿九双眸陡然增大,以往只觉得万般魅惑的嗓音,此刻听来竟俨然天籁一般动听悦耳。
余归晚。
莫阿九静静透过轿帘望去,却见余归晚依旧穿着一件绯色长袍,正慵懒的站在马匹身前,与马匹不过一人距离,万般惊险。
容陌却已下得轿去,终于得空,莫阿九匆忙下轿。
“草民竟不知这轿内之人竟是圣上,还请圣上见谅则个!”即便见到容陌,余归晚也只是不慌不忙的弯腰作了个揖,身形端的是慵懒鬼魅。
“见谅?”容陌却只玩味般轻轻咀嚼这番话,而后唇角冷笑,“余公子此话若是诚心,便让开!”
“皇上此言差矣,”余归晚欠了欠身子,“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强抢民女一事,草民若是不管,人人若是都不管,岂不是乱了我大凌淳朴民风?”话落,他似是十分“自然”望向容陌身后,而后眉眼故作讶异。
“这民女竟是草民之老熟人?”语罢,他巧笑嫣然,“你说是不是啊,阿九?”声音万般亲昵。
莫阿九微顿,她知晓,余归晚此番,不过是做给容陌看的罢了。
可她终是颔首,最起码,余归晚可带她出城。
“你口中的民女,乃是朕的内子!”容陌微微眯了眯眼睛,伸手一把攥住莫阿九的手腕,“余公子想必很是清楚吧!”
又是“内子”二字。
莫阿九神色微微恍惚。
“草民自然清楚,”余归晚颔首轻笑,“只是不巧,此女乃是我身侧服侍之人,我素来体恤人惯了,这不亲自来寻阿九了!”
“余公子该知晓,这话说出,且不论你之身份,朕可轻易摘你项上人头!”容陌声音紧绷。
“我之身份?”余归晚眯了眯眼睛,“看来圣上倒是调查了我不少事情啊?”
“余公子之线索,到了翼国均数消失不见,朕便是想不知都难!”
此话一出,余归晚的脸色几不可查的变了变,,他立于远处,二人一白一绯,竟衬的分外祥和。
“哈哈……”好久,余归晚竟微微掩唇,“娇媚”一笑,“圣上人中之龙,草民认了,不过圣上何须这般紧张?还是说,圣上并无把握留下阿九?”
此话一出,莫阿九甚至赶到容陌指尖微颤,却终是转瞬即逝。
见状,余归晚似是越发欢快,他快步行至莫阿九另一侧,伸手,径自抓住莫阿九另一手腕。
“此番良辰美景,莫阿九,你跟谁走!”
分明玩笑般的语气与动作,可他的手,却分外用力,眼底,似多了几丝严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