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清别过兄长,一路默默回了坤宁殿,房中一个熟悉的背影,赵昀在等她。看着时间,不过是刚下了早朝就直奔她这里来。秋云识趣带着怜儿,双双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赵昀一见她便问:“怎么样?见过了?如何?”
道清看他模样,似乎已经等得心焦,又忍不住打趣他:“怎么?皇上怕臣妾跑了?”
赵昀轻笑叹气。他明明是怕她见了谢正清心里难过,想来安慰她。她真的不懂?他伸出双手握住她的,将她缓缓拉近身边坐下,看着她的面庞一动不动。道清被他看得红了脸,问:“皇上看什么?想在臣妾的脸上找什么?”
“道清,你知道朕有多庆幸这个宫中有你。”这是今天道清听到第二个人对她说庆幸。
“臣妾又何尝不庆幸。”道清也说庆幸,虽然身在乱世,可在她身边站着的尽是大好男儿,足以让他们相互扶持走过纷扰。
赵昀轻揽道清入怀,脸贴着她的鬓角,发丝拂面,带着淡淡馨香之气。他也有了满足感从心头扩遍全身。他在道清的耳边似嗫嚅般的说出:“以后我会加倍爱你。”
此刻他就是赵昀,只是赵昀,不是皇上。道清玉臂也揽上他的背,两颗孤寂的心,挨在一起才有温暖。这宫中,他们只有彼此。
赵昀感受到她的回应,给了他勇气,他将怀中的人扶正,好一副翦水秋瞳,撩人心怀,再看那下面朱唇一点,赵昀毫无半分犹疑,将自己的唇压上她的。心中暖,唇间烫,火热热地盖上今生烙印。
赵昀说的:“从此你我一路,路途虽不好走,但我定竭尽所能让我们走得平稳些。”一如当年水菜桥上的那个少年,他也曾说:别怕,我护着你。
本是平民百姓家,
奈何飞抵皇家院。
委身他人篱墙下,
落入深宫更觉倦。
幸得知己永相伴,
不忘最初一人心。
一出好戏还未演到精彩处就急急落幕,多的是意犹未尽之人。于耶律楚材而言,他索性这场事件闹得不可开交,起兵掳了道清走。也好过现在,在这个虚伪的宋廷内看着大家做戏。
一切事情都隐了下去,又成了阖家团圆的景象,他看着眼睛酸。这宫中有什么好?他不过来了几日,就看出她水深火热的日子!生出要掳走她的心思也不怪他,宋人首尾两端早让他心生不悦。前几日他先是去找了史弥远,他虽是臣,但说话的分量却不比君轻。
入乡随俗,耶律楚材上前朝着史弥远行了大宋的礼仪。史弥远也是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说:“耶律大人不远万里来到大宋,实乃大宋幸事。蒙古建国初,我们也进过一些礼品恭贺,除此之外在两国交好的方面确实往来不多。今日大人到访,可说是为两国的互好开启了大门,是载入史册的功绩啊!”
“史丞相过奖了。我蒙古建国不过二十载,在治国方面不能和贵国相比。这几日我一路南下,所见城镇之繁荣,教人刻骨铭心啊!楚材这次虽说是为贺宋帝大婚而来,但更多是带着学习的态度来讨教的。”
“耶律大人过谦了。谁不知道蒙古是草原的雄鹰?短短数十年就统一了大草原,你们的成吉思汗是真正的伟人。”两人一来二去尽是场面上的恭维话。
耶律楚材一挥手,两个大汉抬近一口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张虎皮,他说:“楚材远在蒙古时就听闻史丞相是大宋栋梁,历任两朝重臣。楚材深感钦佩,这件虎皮是窝阔台大汗亲自猎下猛虎后让人制成的整张虎皮毯,请丞相笑纳。”
久居南方,如此完整的虎皮又有谁见过?史弥远走上前,用手寸寸抚过虎皮,毛色油光发亮,顺毛而下如丝绸般光滑的手感,果然是好东西。他说:“贵汗如此客气,老夫怎么好意思?”
“草原人,没什么拿得出手,丞相喜欢就行。丞相只要知道,我蒙古和大宋是一条心的。”
耶律楚材的话,史弥远听得清楚。人家送到你面前的好,能不收吗?况且对象还是蒙古帝国。他抬头对耶律楚材说:“那老夫就谢谢大汗和中书令大人了。”
话只要没出头还是有挽回的余地,打太极,谁还能打得过史弥远?失了李全,失了贡品,他已没有应承蒙人要求的资本。
他为耶律楚材安排了歌舞酒宴,借酒充愣,也挡住了耶律楚材的话锋。比如楚材说:“临安城日新月异,经济繁荣,文化发达,社会观念和生活风尚在各城市中都是翘楚,完全能与唐长安媲美,国力雄厚也可见一斑,宋皇与丞相就没想过将失去的城池要回来?”大宋丢失的土地基本在金国,耶律楚材不过是想问他们有没有攻金的打算。
“耶律大人谬赞,听说中书令上任后也为蒙古提了很多不错的建议,老夫我有机会定要与你好好交流交流。”史弥远回了耶律楚材前半句话,对后半句置若罔闻。
耶律楚材又问:“家国建设我们是要好好交流,互换经验共促发展。在领土方面,我们也可以并肩合作,以求扩展。”
“要的要的。蒙古人能骑善射,是马背上的民族,大宋武将绝对要向你们好好学习。”只是学习,不是合作。史弥远又将话意搅乱。
几句对话,耶律楚材明白对面的人是只老狐狸,索性敞开来问:“这几日在民间走动,楚材总是听闻大宋才人们作词咏诗,提到的都是北定中原,血靖康耻。宋皇和丞相在宫中可有听闻?”
“皇上大婚不久,宫中才子所做都是喜庆的歌词,万事都等大婚之喜过了再说。”
“那前些时候,我大汗与相爷信中说的事,相爷可还记得?”
“老夫只身居相位,做不了如此大的主。大人多品尝些我江南佳酿,与你们蒙古的味道大不相同啊!”史弥远嬉嬉笑笑,只管劝酒。
再问怕是问不出来了。他毕竟初来咋到,步步紧逼也是不好。这大宋的丞相如此油滑,怪不得宋帝也由他摆弄。平民小子能当上皇帝,还能得了史弥远的支持。若不是傻人有傻福,便是个比史相还难搞的高手。赵昀这皇帝当得到底真傻假傻,他是愈发的好奇了,说:“楚材千里而来,不知何时能有单独见一见皇上。”
“见,当然要见。明日老夫就带耶律大人去觐见皇上。”史弥远此时巴不得将这麻烦事丢给赵昀。
“皇上皇后都能一起见吗?”问出此话,耶律楚材也觉得唐突,赶紧补上,“既是来送大婚贺礼,总要当着新婚夫妇二人的面送出才行。”
史弥远触觉敏锐,总觉得话中有别样滋味,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出,端起酒杯又敬了耶律楚材,说:“皇上定有安排。”
甫入临安,耶律楚材交锋过的大宋官员不过两人。一是谢奕,不现在该称呼他作谢正清,另一个就是丞相史弥远。他们一个敏锐机警,一个老奸巨猾,宋人不好对付得紧!怪不得金人攻宋数年,始终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耶律楚材一无所得地出了相府。史弥远转身招了余天赐来。他问余天赐:“这人你可曾见过?”
余天赐向来对见过的入过目不忘。他见过他的,在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