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惠儿来看望道清,怜儿是没有好脸色给她的。道清让她沏一杯茶上来,她恨不得将杯中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在贾惠儿浓妆艳抹的脸上,灭了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清看出她的不快,打发了她去做别的事,只留下秋云在一旁伺候。
贾惠儿说:“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吗?臣妾害怕影响娘娘休养,一直不敢上门探望。今日是实在记挂念想了,所以大胆前来,皇后千万不要嫌弃臣妾扰了您的清幽。”
贾惠儿今日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与从前判若两人,道清一时不适应,竟不知如何开口。贾惠儿也不是愣人,赶紧扮作可怜状自我解释:“皇后这一病,皇上可是心疼了,那些个冲了天的火气都撒在了臣妾身上。也怪臣妾没尽好本分和职责,所以受的这些也是应该。您也知道这宫中冰冷,若没了皇上的怜爱,日子便更加冰冷了。”
贾惠儿边说边红了眼眶,又像刻意忍住似的,没让眼泪滚下来。让人看得确实我见犹怜。她接着说,“不过臣妾也想明白了,不如趁着这段安静的时间,多诵诵经,念念佛,一来为皇上皇后祈福,二来对自己也是一种修炼。皇后宽宏大量,不会记着臣妾的不足,一定会给臣妾改过的机会。”
她说得情真意切,好像是真的。道清便当她是真的:“人能静下来是好的。少了些烦心杂念,便觉得整个人浑身的经脉都疏通了一般,于身于心都有益处。妹妹能及早想通,是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悠望天空云卷云舒之美。”
贾惠儿嘴角牵强一笑,也不知是否听懂。秋云料定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与道清对望一眼后,她轻描淡写下了逐客令:“看来贾妃娘娘现在也是喜静之人。皇后娘娘更是如此。娘娘许久都未会过客,今日已经是时间长的了。”
贾惠儿原本就不想多待,借机说:“皇后的兄长谢大人也许久未来了吗?”她脸上现出遗憾的表情,“臣妾也是有兄弟的人。如今谢大人被贼人掳劫,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还能平安归来和皇后相聚。”
道清一惊:“这是何时的事?”
贾惠儿扮作一惊:“有几日了,娘娘不知道吗?。”她如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漏,“臣妾多嘴了,臣妾以为皇上早已告知你此事。”
道清只觉得头晕目眩。若谢奕真的出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自私。说到底,是她将他推入险境。
“娘娘千万别告诉皇上!臣妾可是又犯了大罪了,皇上定不会轻饶我!这可如何是好,说话果然是要过脑子的,臣妾长时间不出门,脑子也是呆了呀……皇上不告诉您,肯定有他的原因,臣妾这,可怎么办?”她话说得凌乱急促,似怕极了的模样。
道清无心与她多扯,说:“本宫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吧!你放心,本宫不会与皇上说的。”
贾惠儿点头如捣蒜,千恩万谢,心满意足地离开。
赵昀这几日政事繁多,有两日未去见道清。但多少,他也是有心避了她,免得她问起谢奕的事情,他又不便说得太多。其中的细枝末节,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便让她宽宽心心地过了这几日,待事情完结之后再当故事一般说给她听听,也免了她的担心。但是今日出了奇了,许久未出殿门的道清居然找到御书房来,似乎迫切要见他。他不知她为了何事来,只将手中一片薄纸用力捏在了手心。
“奕哥出了事,你为何不告诉我!”道清一只脚刚刚跨进门,便急切地问他。
赵昀本就被史弥远闹得心忧,加之被她突然一质问,心情愈加低沉,“你无端地跑过来做什么?是怕别人不知道你身子已好了吗?这国事多忧,你还来添乱!”
道清也气急:“国事重要过人命对不对?帝王都要用人骨堆成通天的阶梯,你便也预备这样做了?你不告诉我奕哥出事也就罢了,那现在我问你,夏中原不是在他身边吗?以夏中原的身手,他不可能让奕哥出事!”
赵昀正想着要如何解释这件事,道清却憋不住,继续责问道:“你是故意送了他去死,是吗?夏中原其实没有在湖州。”她目光中射出冰冷的剑气,不偏不倚中在赵昀心间上。她如此恶意猜测他的心思,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赵昀原本是可以细细说给她听的。可一向沉稳如她,竟然为了谢奕的安危不顾全大局地跑到这满是眼睛与耳朵的地方对他咄咄逼人,他心中郁结也是实情。她为了他人,说他只图权力富贵,冷血无情,不顾惜人命,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冷了脸:“任何人,在国家大事面前都要做出牺牲与退让,包括谢奕。你是一国之后,更应该懂得分寸。谢奕之事,你不宜多问!”他挥手招了李德贵,“送皇后娘娘回宫,她累了!”他不欲再同她多言。
道清果然不再多言,只是眼目中的冰凉落了一地在他的房中,让他周身寒凉。
大约过了两炷香之久,李德贵才转回,赵昀便装作不经意地问:“皇后如何了?”
李德贵答道:“娘娘那神情的确伤心,方才差点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赵昀站了起来,那着急便完全流露出来:“可让太医过去看了?”
李德贵说:“老奴已经差人通知了太医院。太医开了安神的汤药,让皇后睡下了。气虚而已,暂无大碍。”
赵昀胸中舒上一口气。
李德贵走了几步上前,挨近赵昀轻声说:“老奴斗胆,皇上何必与娘娘硬碰硬?娘娘怎会知道谢大人被劫一事?定是有有心人在娘娘面前吹了风浪,目的也不过让皇上皇后失和,再借机伤一伤皇后还未完全复原的身子。”
赵昀叹一口气:“朕何尝不知?可她向来沉稳,今日却似足了深宫怨妇,半点情理不分。她可有将朕放在眼中?”
李德贵说:“那毕竟是她娘家人,担心是正常的。”
“朕也知道,可,”赵昀“可”不下去了。
李德贵插嘴道:“但凡沾着情字,人的理智便落了下风。”
赵昀瞪他一眼:“你别倚老卖老,扮作什么都知!”他沉思了一会儿,“朕就再做几日的恶人吧。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去安排一下,别让皇后再出坤宁殿了,也别再让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去探她。”
交代完后,赵昀摊开手掌。手中的薄纸浸了汗水,加上褶皱,已有些破败。他将它抚平,还是能看清上面的字:明日上山。他只盼一切顺利,对道清也能尽早有所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