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近乎恼羞成怒地赶到慈宁殿,被常茹拦在门外。她虽然恭敬,身子却不让开:“皇上今日怎么了?直闯太后寝殿不妥吧?”
赵昀本就想着将事情闹得大一些,更加不依不饶:“朕对皇后不过小惩大诫,他谢奕居然闹进宫来对朕不敬,根本不将朕放在眼里!母后您来评评理!”
贾惠儿也插嘴:“谢奕不过一八品小官,若不是有皇后堂兄的身份,哪里敢在皇上面前放肆?太后可得为皇上做主啊!”
太后缓缓移步出来,说:“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皇上说谢奕对你不敬,你现在可有尊重你自己的身份?”
赵昀低了头:“儿子是太气了,母后莫要见怪。”
太后又说:“老身并非为谢奕说话,但他品性敦厚。自从接任监察御史一职后,任劳任怨,在京城百姓中也是有好口碑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朕不就罚了皇后静思几日,能有什么事?”赵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躲闪,故意让太后起了疑心。
“罚了几日?不知这些吧!若不然给谢奕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直闯宫门。”太后问道。
“皇后自己身子不济,在静心殿晕倒了这能怪谁?”赵昀嘟囔了一句却换来太后通天的火气。
“这就是皇上说的静思几日?皇上这让人静思的手段让人畏惧且心寒呐!人家兄长自然是要入宫救妹妹的。你还有脸来告状?常茹,去问问什么情况!”
常茹领了命去,不一会儿便来回复。太后脸色铁青,说:“皇上说话什么时候学会避重就轻了?皇后只是晕了吗?晕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赵昀不敢出声了。
太后又说:“先前皇后在自己的殿里中了毒,现在又在静心殿里被人断了药断了粮。皇上就不查一查吗?若不是有人授意,谁敢如此大胆毒害皇后?伤了皇后的大罪,怕不是一条白绫能解决的!”
贾惠儿抖了两抖,太后尽收眼底。赵昀没告准状,也显得灰溜溜。他一副想逃跑的模样:“母后息怒,那儿臣就先回去了。”
太后还是沉着脸:“皇上不查一查吗?”她重复了一遍。
赵昀又好似万分为难状,说:“是两个不知好歹的内侍做出的糊涂事。他二人已经畏罪自尽了。”
太后冷笑:“皇上原来都清楚啊,方才怎么不提?”
赵昀如同挨了一闷棍。
太后又问:“皇上信吗?”
赵昀尴尬一笑,只想走,说:“那儿臣便再派人去查上一查。”
走出慈宁殿的这段路,贾惠儿似乎比他脚步更加快。他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她扯着衣袖走。
出了殿门,贾惠儿问:“已经摆明的事情,皇上还真要去查?”
赵昀应付道:“做做样子而已,有什么好查的。”
贾惠儿暗自宽心,说:“朝廷之事已经够操劳的了,皇上还要管后宫之事。臣妾可有能帮手的地方?皇上需要好好休息。”
赵昀一语双关道:“贾妃才是需要好好休息的人,操劳了这许久,此刻身心俱疲了吧?”
贾惠儿又慌乱了一顿,再说不出半个字。赵昀瞧她模样,更加笃定她对道清下了黑手。可他不能动她。一来没证据,二来她的身后是史弥远。他只能先闹上一闹,作打草惊蛇,让贾惠儿暂时不敢再向道清下手。
夏震掌握好了时间,大概半日工夫便将沈秋云“寻回”。沈秋云被关押期间,夏震从未露面,她自然没什么好指证,只说是被侍卫模样的人绑了去。于是那两个“畏罪自尽”的侍卫又顶下了罪名。秋云伤了腿,伤筋动骨一百日,她也得好好休养。主仆二人都被抬回了坤宁殿,真当难姐难妹。
太后罚赵昀守在道清身边候着,直等到她醒来为止。赵昀正中下怀,明目张胆留在坤宁殿。不过谢奕也死皮赖脸地不肯走。赵昀本就心中有愧,也不好再以权压他。但心胸宽广的正人君子不好做。谢奕的双眼半刻不离道清,赵昀看得妒火直冒。
道清的呼吸渐渐有力也趋于平稳,谢奕紧张的神经才有一丝放松,这从他的身子僵硬程度便可看出,他的脊背稍稍松了下来。赵昀不觉仔细观察眼前所谓的情敌,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只朝道清的方向张开,全神贯注。赵昀开始害怕自己对道清的爱其实远远不及他。他不悦道:“你有必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道清看吗?你以为自己是仙丹啊,看着她她就能醒?”
谢奕呛到:“我看着她,她至少不再会被人害。”
“你!”赵昀又被气到,“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谢奕正要回嘴,榻上的道清剧烈地咳了起来,身子因着咳喘一阵阵抽动。两人忘记方才的口角,齐齐上前:“道清,你觉得如何了?”异口同声。
道清缓了一缓,慢慢睁开眼,声音虽轻,但榻前的二人都凝神细听。他们听她嘴中吐出几字:“不要吵了。”
原来她都听见。
那二人又争着想说话,结果话叠话,道清是一句也没有听清。她眉头一皱,脑袋疼。她无奈地问道:“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说?”可他二人又要抢着先说,道清烦不胜烦,伸出玉手指着谢奕说:“奕哥说吧!”赵昀的面色如同被人打了一记耳光。
得知怜儿和秋云都还平安,道清总算放下心来。谢奕心疼她,说:“你还是多多担心自己的身子吧,虚弱成这副模样……”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抖,是真的心疼。
赵昀在他身后停止不住地鼻孔出气,嘟嘟囔囔:“一个大男人,怎么着,是要搞眼泪攻势不成?”
没人搭理他。
道清安慰谢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好运就要来了。你可别哭丧着脸,把我的福气都给赶跑了。”
谢奕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你还有心思说笑,你都快被这皇宫榨干了,我真是后悔了当初放任你来。”
那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拿当赵昀空气,他的人与声统统被隔绝。他想,若他真的被气炸了肺,昏死当场,道清会不会很紧张后悔呢?他脑子里突然冒出许多戏文里的桥段,什么天人永隔,永世不见,然后道清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但他发现,幻想了这一圈之后,心痛到要死的人是他自己。他与道清之间,他大概是赢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