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里暗里护着赵竑的人不在少数,赵竑难道如此轻易的在他们眼皮底下丢了性命?史弥远心中有疙瘩,可他无暇顾及。此时他还要面对另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如何将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交于皇上悬挂城门?他当着全朝应下的事,即便是做成了,也做得极不体面。为免在朝堂当众出丑,他得先进一趟宫,探探赵昀口气。
相对于史弥远的忐忑,赵昀倒是坐在御书房中惬意地品着茶,他正酝酿着情绪等着史弥远登门。史弥远来的比他想象得还要快。
史弥远进门,低着脑袋,赵昀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心中还有些遗憾。也罢,赵昀兀自先将自己的表情管理了一番,他作关心状态起身相迎:“史爱卿,快坐呀,别站着。爱卿这么着急寻朕,是有要事吗?”
史弥远正准备回话,又被赵昀截住了话头。赵昀兴奋且急切地问道:“湖州之事爱卿已办妥了是吗?爱卿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但凡出手,必然马到功成。反贼人呢?伏法了吗?他尸首现在何处,君无戏言,朕定要将他的脑袋悬于城门,以儆效尤!”
史弥远苍白了脸,什么话也说不出!
赵昀嘴角隐隐一勾,缓缓道:“爱卿怎么不说话?”
史弥远略显慌张:“不不,臣当然高兴,不过悬尸城门,皇上可能还是不做为妙。”
赵昀一脸的难受模样,如同咽了一只苍蝇一般的表情:“赵竑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难道现如今连相爷也要为他求情了吗?”
史弥远吞吞吐吐地说了事情经过:刀枪相向,短兵相接当中,湖州州府突然走水,济王此刻已成焦尸。这焦尸悬于城门,怕是不妥。
赵昀转一个身,面上难掩笑意,可声音却显得沉重:“这可如何是好?朕当了满朝文武的面说下的话,怎么收得回?”再一转身,面色已如声音一般沉重,对着史弥远说:“既是焦尸,面目全非,怎能确认他就是赵竑无疑?该不会被人偷梁换柱了吧!”
史弥远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不管是不是,他这差事也是办得难看至极。他只能说:“尸身搜出一块玉佩,正是济王随身之物,上刻九龙戏珠图案。”
“若真是那玉佩,倒是赵竑不假。朕记得那是他被立为太子当日先皇赐予他的,他从不离身,朕也是亲眼见过的。只是现在一具焦尸,朕要如何对天下人交代?又如何警醒世人?那些个老匹夫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朕哪!”赵昀为难得紧,搓着双手一筹莫展,“相爷可有什么法子帮帮朕?”
既然交不出人犯,只能退一步了。史弥远道:“臣得知,济王也是被迫登位。加之他也及时向朝廷上报情况。不如功过相抵,就免他罪过。这样也能安了几位老大人的心,彰显皇上的仁德。”
“这样可以吗?”赵昀似有顾虑,“他毕竟黄袍加身,也能功过相抵?”
“免了他王位,将他除名皇室,贬他为县公如何?也算惩戒了。世人只会念皇上宅心仁厚,宽宏大度。”
赵昀好一顿纠结,才松口道:“就依爱卿所言,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见赵昀首肯,史弥远也松一口气,他说:“那明日早朝,臣就上折子,陈明湖州之变原委及对济王的处理办法。”
“丞相,便去办了吧。”赵昀一脸无奈郁结,心有不甘,史弥远赶紧领命退下。
这么许多天来,赵昀紧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等到明日在朝堂之上替赵竑平了反,这出大戏便彻底告一段落。那时候,他就能统统告诉道清了吧!想起道清,他心中又是挂念又是恼怒!为何他每每向她靠近之时,她总是躲?
不论湖州之乱事实如何,济王在湖州殒命却是明面上实实在在事情。即便行商当中对济王进行了一番平反和安抚,对皇上寒心的人仍不在少数,道清也算一个。
皇上数次从坤宁殿气冲冲地离开,道清这皇后当的也是憋屈。她的颜面是失了一次又一次。妃嫔们照旧每日来给皇后问安,只是脸上都带着若隐若现幸灾乐祸的笑容。她们比从前来得更频密了些,不过是想看看皇后殿中冷冰冰的模样,让自己的日子能过得暖和趣味一点。
道清实在懒理这些,索性托病概不见客。于是宫中的人说,皇后是因着皇上的不待见,郁结攻心而起的病。继而有话自坤宁殿流出来,皇后这几日又蒙上了面纱,估计是旧疾复发,见不了人了。
谢奕得了信想去看她,秋云将他挡在门外。
秋云带了道清的话给他:深宫之中闲言啐语最可怕。若想娘娘过得安好,还望他少往宫中跑,多花些时间在自己的政务上,尽心尽力为国为民。
谢奕最近的确颓废不少。皇上曾让他联络湖州知州谢周卿,但具体什么事却不说。湖州如此动荡,也不知皇上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对这个皇帝是越发的看不透,加之他听闻帝后不和,对他的不满更甚。为这样一个皇上卖命,他实在心有不甘。所以近来很多事情他都不闻不问。
朝中官员对他也渐渐有了微词,估计道清也是听说了什么。反之,贾妃之弟贾似道,倒是如泥鳅般,借着家姐和史弥远的关系,穿通了许多门道。不久后,他便升了湖广统领。对宫中的贾妃而言,他也逐渐成了依靠。
谢奕当然明白这相辅相成的道理,只是内心多少有抗拒。他一想到他的努力为的是将道清推进另一个人的怀抱,他的动力便消失殆尽。秋云不愿与他多说,最后说一句:“你来探望娘娘,自是知道她过得不好。大人若再不争气,只怕娘娘的日子更加难过!”
这句话,谢奕听了进去。离宫的时候,谢奕碰上贾似道。官大一级,他得给贾似道行礼。面上的冷暖都是时势造就的,贾似道今日少了许多往日的热情客套,摆起了官谱:“谢大人手中的正事都忙完了?要不怎么有空进宫来见皇后?怎么着?看这样子是没见着啊!”
谢奕说:“娘娘身体抱恙之故。”
贾似道似有遗憾状,说:“娘娘这病可来的不是时候啊!我朝新帝登基又逢大婚,各国使节都递了拜帖,要入京朝贺。国母的仪容可关乎国体。若到时候国母不能出面,只怕……”
大不了不做这皇后便是。谢奕本是无所谓的,只是这表情看在贾似道眼里却变成“有恃无恐,能奈我何?”谢奕说了句:“下官还有事,先行告辞。”也不等贾似道应声,转身就走。贾似道眉眼一拧,记恨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