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满脑子算着时间要去找道清,连史弥远与他说话都没听见。
“皇上,皇上。”一旁的李德贵悄声提醒他,“丞相在问话。”赵昀终于让自己迷蒙的双眼找回焦点。他有些尴尬,堆了一脸笑:“相爷方才说的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史弥远常常在赵昀的面前笑,每次的笑都有不同的意思。听完问话,他又笑,是十分满意的笑:“皇上刚刚才和贾妃分开,这一会儿的功夫又在相思了?老臣们说得对,即便皇上再喜欢贾妃娘娘,也不可冷落中宫,惹人妄议。”
史弥远是无孔不入的人。他不过又再提醒满朝,谁才是皇上真正看中的人。赵昀不用去看太后的神情都能知道,她的面色一定不堪。赵昀说:“有太后坐镇,相爷分忧。朕的确是懈怠了。相爷提点得对,朕要好好反思。我们回到正题吧!”
史弥远说:“皇上已经登基,那各位王爷也该逐一封赏,赐以土地。皇上觉得如何?”他嘴上说的封赏,不过是想将那些还具有威胁的人都驱逐出京城。赵竑自是首当其冲的。
赵昀回头看着太后,问:“太后如何看法?”
太后隔着帘子端坐着,只声音流出:“皇上看着办吧!”
这事太后不明说,让问皇帝意见,是不想背负驱逐皇亲的罪责。赵昀没想过史弥远会如此明目张胆,完全不顾及朝中的非议便提出这样的建议。他顿了半晌说不出好坏,史弥远却紧接着说:“皇上这是答应了。老臣替各位王爷感谢皇上厚恩,老臣即刻去办!”
太后还是不说话,赵昀只得默认:“相爷费心。”以盖了内心的激荡。
说到底,这朝中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前无支柱,后无靠背。他在朝上遇的这些冷他只想去道清那儿再寻回些暖,顺便再去说说好话,解释解释今早与贾惠儿之事。下了朝他正准备迈脚往坤宁殿去,史弥远迎了上来。
“皇上,臣有事要奏。”史相说是有是要请奏,实则挟了皇上直往勤政殿去,哪里会问皇上有没有空闲?
赵昀没有料到,史弥远要报奏的事关于赵竑。他早已为前太子选好封地,在湖州。请不请奏也只是个表面功夫。
“湖州?”赵昀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关于此地的信息。有文曾载:浙以西擅富强,自唐更五季至宋南渡,而吴兴去宋行都最近,苕霅两水分贯郡城,诸王钟鸣鼎食,,邸第相望,,舟车往来,烟火相接,故吴兴郡城萃起汀州浦溆之上。湖州是都城临安的辅京,因着临近都城,彼时大批官宦巨商以及一些富户纷纷涌入浙西一带,赵氏诸王也多被赐封湖州。这么看来,史弥远是为赵竑寻了个好地方。赵昀素知他两人之间的嫌隙。赵竑是史弥远欲除之而后快的人,留他性命已是宽宏大量,如今还赐他富庶属地,这心思让人看不透彻。
“皇上怎么看?”史弥远问。
还能怎么看,替皇兄谢谢恩呗,再顺道夸奖相爷几句足以。赵昀说:“相爷对郡王有如此好的安排,郡王当感恩戴德。”
“那是皇上顾念兄弟之情所致,如此好事不如皇上即刻下旨吧,封赵竑为济王,赐第湖州!”史弥远步步紧逼,赵昀无可奈何。
史弥远领了圣旨满足离去,赵昀总觉心慌。
一晃快到中午,李德贵问:“皇上想去哪里用午膳,老奴去通传一声,好早做准备。”
赵昀说:“我们去坤宁殿吧。不过不用通传了,免得皇后劳累。她们中午吃什么朕就吃什么。”
道清今日无甚胃口。皇上担心她知道的事,她自然老早就知道了。宫中本就不乏多嘴多舌之人,况且更是有有心人想让皇后知道。秋云劝她:“我看他心中是有你的。你好歹给他个机会听听他怎么说,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
“心中有我,当年就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心中有我,就不会凡事瞒着我,让我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心中有我,言行举止就应当有所避忌。”道清到底是气上了心,估计这会儿好话歹话都听不进。
秋云眼见劝不进去,索性顺着她说:“既然如此,娘娘何必为了如此不堪的一个人影响了胃口?娘娘想吃什么,我去做。”
世上除了情事难辨,一日三餐吃什么也是难题。道清本就无甚胃口,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殿外有内侍通报:“谢奕大人求见!”
道清一愣,他何时回来的?内侍答:“谢大人说带了家乡特产来孝敬娘娘!”
谢奕带来的是台州的蜜橘。酸酸甜甜冰糖心,曾是道清的最爱。
这是道清当上皇后之后他们第一次见,谢奕没有忘记礼数,双膝跪下行了叩礼。这是道清要逐渐习惯的事情,她尴尬地说一声:“平身。”嗓子眼都似堵了一口痰。
谢奕说:“这蜜橘是我爹托人送来的。他还记得你爱吃。”
秋云还记着谢叔父当初的绝情,忍不住说:“这橘子并非冬季生得最好,到现在都是强弩之末滋味不比秋季。谢家老爷给人送礼可真会挑时候,送的不是果子的最佳季节,是人的最好时候!”
道清看一眼蜜橘,色泽还是好的。她取一只剥开,里面到底不比秋季的实在。她又摘了一瓣放入嘴中,滋味也是相差了。只是不知是否对印象中的香甜期盼过甚,所以才有了差距。
谢奕因为方才秋云的揶揄,面色尴尬,道清终是有些不忍心,主动开启了话头,问:“你去了湖州并没有多久,怎么突然回来了?”
谢奕说:“臣是被调回来的,也觉得很突然。名义上是说,京中监察御史一职空缺,一时找不到可用之人,让臣回来再任职一段时间。”
道清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名义上’?那实际上呢?”
谢奕说:“臣发现近期丞相府的余天赐在湖州活动频繁。初初,臣以为他们是冲着龙王山上的山匪而来。你也知,龙王山的彭大哥与臣是故交,臣便留了心眼。可臣私下与彭大哥会过面,彭大哥说余天赐上过山找过李全,两人有多念念的交情。臣正奇怪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就被匆匆调回。今日朝上,相爷提奏要将在京的王爷分封出京。臣突然明白了,若有人被赐第湖州,那么......”
“相爷的目标是其中一位王爷?”道清接了口。
“臣原先也只是猜测,可臣来娘娘这里之前,听闻被赐第湖州的是济阳郡王。他毕竟是前太子......”谢奕隐下了后半句。
道清的心一直往下沉,她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果,她看着谢奕问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谢奕一愣,忽然苦苦地笑了,连规矩都忘记要守:“你若能傻一些,而我又不那么痴,该有多好?你聪慧敏感,若你的枕边人连同姓兄弟且不能容忍,我又怎能放心你在他身边?”
道清仍替赵昀辩解:“自古以来,新皇登基都会对王孙贵族进行封赏。湖州富庶,皇上对王爷不薄。”
谢奕说:“他早已不是当年台州府那位柔弱的书生了。爱一个人是盲目的吧,好坏大概也会看不清楚,这我能体会。”说道此处他顿了顿,道清别开眼,当作没有看见他的落寞。他最后说:“就当是我枉做小人吧,我只要你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