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事再难堪,第二日一早赵昀和道清两人还是要到慈宁殿给太后请个安,奉杯茶。再由太后领着二人举行朝见礼,以大婚礼成颁诏天下,臣民同庆。这一日过得如唱戏一般,他们按着既定的话本,一项一项在礼官的指引下有序完成。抬眼已是日落时分。他们是演技蹩脚的戏子,一场戏下来连眼神对视都没有。
道清独自回的坤宁殿。她与皇上不过合演一出戏,戏散场,人也便散了。她倒是巴不得,落了清静。她遣了其余婢女下去,只留自家三姐妹。怜儿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怎的台州府那穷小子就成了皇帝座上的主人?秋云也称奇,说:“你俩大约真是天定的缘分!”
道清心中不畅快,怏怏地说:“什么缘分天定?孽缘罢了!”
秋云想起昨夜之事:“你与皇上争执了,是不是?若不是你赶他,他怎会洞房花烛夜丢了新娘子跑去贾妃处留宿?”
道清愈发生气:“你不要再与我提他!他伤我的事情,从此又多出一件!”
皇上今日又去了贾惠儿宫中。弄得道清这个皇后里子面子失了个干净。秋云问:“你真准备与他硬杠到底?眼睁睁看着他宠幸旁人?”
道清气极:“他爱宠幸谁宠幸谁?谁让他是这天下的皇上。只教别来烦我,他爱怎么样都行!”
秋云正欲再劝慰她,外面有人来报:太后有请!秋云利索将道清整理一番,道清领着二人奔慈明殿去。
道清入了殿门,却见太后已摆好了一桌晚膳,菜品玲琅满目,数量又多,道清不解,不过两个女人家,哪能吃下这许多饭菜?又想着莫非宫内膳食都是这等规格,而太后的更甚。
杨太后招呼道清落座,道清才看清大桌上分明摆了三副碗筷还有酒杯。道清正猜着是否还有人要来,却听门外有人喊一声:皇上驾到!道清差点没惊叫出声。
赵昀被杨太后传来陪晚膳,一看见里面坐着道清,顿时了然于胸。太后果然深藏不露,白日里看着他们做戏一言不发,可肚子里早就谋划了这一出。帝后不和,最担心的当属她老人家。不同于以往的饭局,这次他倒是心中甚美,没人了解他之前纠结了半天却放不下面子,寻不出半个借口去看看道清的苦。
道清也缓过神,做戏做全套。她转身给赵昀行了礼,赵昀倒也配合,亲切地扶她起身,两人并肩坐下。杨太后坐在两人对面,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心中甚是欢喜。太后说:“年纪大了,自己用膳总觉得孤单,今日唤了你两人前来,可介意陪陪老身这个老太婆?”
两人闻言,异口同声道:“当然愿意!”
杨太后打趣:“你俩倒有默契。”
道清面色红晕,而一旁的人嘴角含笑。
一顿饭吃得倒还融洽,太后不住地让道清给赵昀添酒,赵昀不拒绝,给多少喝多少。酒过数巡,赵昀眼光迷离起来,杨太后朝身边常茹使了眼色,常茹转身进入后殿。
“皇上?”杨太后轻唤赵昀。
赵昀抬起头,却觉得眼皮沉重无比。平日里有心练自己的酒量,数年下来对自己的量还是很有把握,可今日是怎么了?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出现叠影。赵昀压住胸中的翻滚,对太后说:“母后,儿臣不胜酒力,要回了。”说话间站立起来,可四肢却像失调了般,站立不稳。
“道清,还不去扶住皇上!”太后话语传来,道清赶紧伸手扶住赵昀。女子清新之气穿过浓浓的酒味钻进赵昀鼻孔,可脑子却怎么越发昏阙?
“愣着干什么?皇上醉酒是走不动了,将他扶去后殿歇息吧!”太后看着道清没反应,又命令道。
道清愣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旁的常茹接上话:“娘娘是皇后,是妻子,服侍皇上歇息是您应尽本分,太后都下旨了,娘娘怎还愣在原地?”
道清还是局促不前,倒是一旁的秋云认清了形势,疾步上前帮着道清一起搀扶皇上,在道清耳边轻声说:“娘娘,赶紧扶皇上进后殿休息,太后发了话,别愣着了。”末了,她又补了一句:“别再耍无谓的小性子了。”道清脸上火烧更甚。
道清依言将赵昀扶入后殿。秋云刚帮着道清将赵昀扶坐端正,就被身后的常茹一把拉出门外。秋云算看懂了整出戏,深宫大院,太后寝殿,她只能老老实实待着一动不动,焦急之情也不能现在脸面上。
房内瞬间就剩下赵昀与道清两人,好不尴尬。静坐当中闻到室内暖香阵阵,道清原本还算清爽的头脑也一下子浑浊起来,她只能轻轻拍打自己的额头。赵昀还留着一丝清醒,他看见道清的模样,对她说:“床头有一个香炉,你去把它灭了。”道清只道是皇上不喜欢这味道,起身去灭。赵昀勉强自己振起精神,这老太后,暖情香都用上了,宫内果然处处陷阱!
赵昀坐在床边,道清站得老远。赵昀说:“你站那么远如何伺候朕?走过来!”
道清心中懊恼,说:“臣妾不谙伺候人之道,皇上想人伺候不如去找贾妃。”
赵昀不怒反喜,问道:“你在吃醋吗?”
“我没有!”道清嘴硬。
“没有就过来伺候朕歇息,你人愣在哪里什么都不做,难保太后不会另想法子对付我们。”
道清小步挪近,不情不愿。
赵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来帮朕宽衣呀!”
道清心里乱得很,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上赵昀抬起的袖管。哪知赵昀手臂一揽,道清直接跌落床沿,整个人靠上赵昀胸膛,慌乱中着急起身,背后却有一双强有力的双臂拦住。道清吓得不敢言语。
所幸赵昀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揽抱了一会儿,有些依依不舍的将道清扶正。面前一双目光如受惊的小鹿,赵昀忍不住拉近自己与它们的距离。很近很近,鼻尖与鼻尖就快碰触到,烛光在身侧摇曳,屋内一片影影绰绰,独留两人面庞真真切切。赵昀继续倾身向前,想覆上道清的双唇。
“臣妾的病还没好透彻,不能过了病气给皇上。”道清声音颤抖,慌忙拒绝。
赵昀只道自己仍未挽回她的心,停下了动作,不忍教她为难。他坐正身体,用双手搓一搓自己发烫的面颊,说:“你别害怕,朕还没醉透,朕不伤你。”圆润的语调在道清脑中徘徊良久,仿佛从前听到过的一般。忆起过往,她到底软了心肠,起身替他倒了一杯凉水。赵昀接过一饮而尽。这场景像极了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的普通夫妻生活。相公晚餐时分饮多了酒,娘子在一旁细心照料。她突然想时间过得慢一些,让这感觉继续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