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赵与莒,道清情绪益发不佳,秋云也便不再多言。怜儿原本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贾惠儿如何落魄,背地里有多少人在笑话她。这会儿她见两位姐姐都默不作声,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们不快,也立马收起话语。一时间,房内静得只闻呼吸声。秋云看着天色不错,索性拉她们出门走走,免得呆在室内闷出毛病。
三人路过西苑时,一间房中传出嘤嘤之声,接着又有责骂声。
“你一个粗鄙的丫头,怎的也有资格落井下石?从前暖水净衣样样周到,现在就散了心思,拿粗茶淡饭敷衍我?我告诉你,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主子,身份高贵过你许许多多,怎么轮也轮不到你来轻贱!”听这声音,居然是贾惠儿。
“小姐别生气,奴婢不敢。只是先皇刚刚驾崩,宫中膳食这几日都以清素简单为主。哪宫哪院都是一样的。”
“你以为我没瞧见?端进谢道清房中的午膳是什么?我怎么瞧着一点都不简单?”
道清的膳食是杨后关照过的,多是些清热解毒的药膳,对她的病有好处。这些药膳做得精致,确实不同。那婢女应是一时没应上来,支吾半天才回:“她是特殊的......”
特殊?她特殊?她凭什么特殊?贾惠儿的火气一下冒了上来:“你还敢顶嘴了是不是?合着你也来捧高踩低,准备另攀高枝了是不是?你给我跪下!自己掌自己的嘴,我不让你停你不许停!”
没有声响。
“我说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你还不承认轻贱于我?你不动手,是等着要让我亲自来吗?”还是贾惠儿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噼啪”之声。辨不清是那婢女自己掌了嘴,还是贾惠儿动了手。
怜儿叹叹气,说:“碧云真可怜。”
秋云转头问她:“这房里的人你认识?”
怜儿点点头:“做活的时候遇见过。那贾家的小姐到了这种光景还不忘记欺负下人。那伴她的人可真惨,听说是自小伺候她大的,按理说多少该有些情分。可我瞧见过她偷偷落过泪,想必受的委屈不少。”怜儿性子活泼,遇谁都是自来熟,知道的事情自然也多。
“旁人的闲事你倒是管得牢,这宫里人多嘴碎,你小心招惹事端。”说话的是沈秋云,越是是非纷杂时候,越要装聋作哑。她又转头对道清说:“我们快些走吧,免得做那隔墙有耳之人,徒惹一身骚。”
道清明白她的心思,三人转身准备离开。只是一只瓷碟自隔壁窗中飞出,不偏不倚自道清额前掠过,留下一道红印。道清“啊”地叫出声,倒不是痛,惊吓占多。秋云怜儿赶忙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她们身后却有人怒气冲天地冲了出来。
“不要脸,居然趴人墙角偷听!怎么,你们也想看看我到底有多落魄是吗?”
三人朝那吼声看过去,方才还在门内训人的贾惠儿,此时已站在了门外。怜儿本就看她不顺眼,忍不住回嘴:“你自己伤了人,不但不道歉,还倒打一耙!”
贾惠儿嘲笑道:“你们要不在我窗边偷听,怎会被伤?这叫恶有恶报,我那瓷碟真是长了双好眼睛!”
“你!”怜儿愈发生气,“谁要听你训下人的话?你自己做人不好遭了报应,拿下人置气做什么!”怜儿爆发得极快,道清秋云拦她不住。
道清面前扫过一阵风,左边脸庞火辣辣地痛。谁都没有想过,贾惠儿会将这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怜儿又气又急:“是我说的你,你打我们家小姐做什么?”
贾惠儿美丽的脸孔拉作一张马脸,沉得紧。她说:“狗咬了人,我不打主人难道要去打狗吗?”她的冰寒双目又转向谢道清。
道清虽然自小寄人篱下,可被人当面扇巴掌的屈辱事情还是第一次。她并非事事逆来顺受之人,加之心中本就塞满了不悦之事,她直直地盯进贾惠儿的双目中,贾惠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道清说:“人活一世,贵在自知。贾小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总要配得上您的身份才行。若连自己都轻贱了自己,也怪不得旁人!”
“你说谁轻贱?要轻贱也是你,你就是个乡野丫头!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的乡野丫头!”贾惠儿指着她骂。
“是,你说的对,我是乡野丫头。而你,连乡野丫头都不如。乡野丫头尚知得礼义廉耻,你一个官宦世家的大小姐却不懂。难道你自小锦衣玉食,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只是为了包裹你丑陋的灵魂吗?然后再躲在这层虚伪的皮囊里,做着各种阴暗无耻的事?你肆意打骂,侮辱旁人,就不怕泄露了你肮脏的内里?”
贾惠儿气得回不了嘴,她扬起手又准备重复方才动作。可她哪知纤纤玉手却被道清一把抓住手腕。道清并不惧她,说:“凡事不可一而再!你我今后谁尊谁卑还不一定呢,你没有资格责打于我!还请你自重!”
那贾惠儿浑身发抖,只顾喘着粗气,那胸中的气再怎么顺都畅通不了。秋云与怜儿看着道清的模样竟有些呆了。她不卑不亢的气势让秋云想起入京前,那庙中老僧的话语。有道是运命天定,她们不过都走了必走之路。
道清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带了她二人就准备出得门去。贾惠儿在她们身后,如鬼魅般幽幽:“人贵自知?我便让你知道得清楚明白,到底谁尊谁卑!”
她转身回到房内,撒不了的气全使在了碧云身上。
道清翌日见到了碧云,她的脸上,手上都有淤青。她取了些秋云手制的芦荟膏给她,说:“这膏药能缓解疼痛,你拿去敷一敷。”
碧云却低头避了走,没有收。听怜儿说,她不爱说话,也不是很合群。秋云走了过来,夺过道清手中的芦荟膏,扮作生气状:“我做得辛辛苦苦的好东西,你就这样随意拿来送人?”
道清说:“她瞧着与那贾惠儿不同。时运不济吧,没跟上个好主子。”
秋云酸她:“怎么的?这还没做上皇后呢,就开始心怀天下人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有空多想想今后的路要怎么走法。别没事找事,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道清摸了摸脸上的纱巾,今后的路要怎么走,真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