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是第一次登坤宁殿的门。道清让他进来说话。
他先是过问了公主的情况,知道她无大碍后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怜儿刚想说多谢他的话,转而想到他方才偏帮了阎苏苏,又换了话风:“贾大人方才为何说假话?明明是贵妃有意推公主落地。你好歹是公主的亲舅舅,怎么自家外甥女都不护着?”
贾似道笑一笑,说:“留得一面,日后好相见。她毕竟是贵妃娘娘。你不戳穿她,她日后至少面子上还能对瑞儿好。若是戳穿了,瑞儿明里暗里都不会再好过。”
怜儿听得似懂非懂。不过道清是听懂了,她让怜儿带人下去,只留贾似道和她单独说话。
“贾大人今日来找我,是为了瑞儿吧!”道清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
“我没法办一直呆在宫中,瑞儿还请皇后娘娘多为看顾。她毕竟是我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给我留下的血亲。”贾似道油腔滑调多年,这话倒是说得诚恳。
“这话不肖你说,我自然也会做。瑞儿于我而言,也是至亲骨肉。你今日堂而皇之登我坤宁殿的大门,你与阎贵妃的关系怕是会有变数。”道清说。
贾似道笑了,说:“我心急外甥女的伤势,来探望再正常不过。”
道清摇摇头:“探望公主只是一方面。既然这一方面的事你说完了,不如说说另一方面的事。”
贾似道不得不惊叹他面前这位皇后的心细如发,对他人的心态竟能轻而易举就揣测到八九不离十。他点点头赞道:“与皇后说话,真是痛快!”
道清回:“即是这样,还请贾大人直言不讳。”
贾似道说:“如今阎妃乱政,谢相又下了野。朝中眼看是无人可用。我自问才能不比谢相差,唯差一个机会。娘娘与我这许多年来一直有心结,但正所谓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眼下唯有你我暂放心结,相互联手,才能各取所需。我要瑞儿平安,要功名前途。而皇后娘娘你需要一个人帮助皇上将这朝纲拨乱反正!”
纵观朝野,尽是“阎马丁当”,真正是无人可用。道清看着贾似道,他虽没有奕哥刚正不阿,但就目前来看,他却是唯一能用之人。因为他爱瑞儿,至少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情。她终是点了头!
国相谢正清称病回乡,从此朝野再无谢相,而人间却多了一个闲云野鹤的隐居文人。宫中的皇后只能遥望怀念,蛰伏的文人只能寄情诗词。只是双方心中仍藏有期盼,或许会等来奇迹的一天,他们还能相见。
国中相位空缺,想争夺的人不计其数。可是赵昀却与道清哭诉:你看看现在争夺相位的都是些什么人!相位么要的,但朕一说起蒙古出兵,谁愿往时,竟个个做了缩头乌龟。
道清说:“那相位便先空着吧!眼看着这仗就要打起来了,谁能守住国家,谁来做这个国相!”
赵昀赞同,能者居之嘛!
正在说话间,董宋臣走了进来。赵昀最近又拖了李德贵贴身伺候,将他遣到了殿外做些跑腿的体力活。赵昀见他进来,左右张望一眼,问:“你进来做什么?李德贵呢?”
董宋臣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李公公在忙别的事,所以就小的来了。”
“有什么事要紧事?”
“贵妃娘娘犯了头疼病,已经好几日未下床了,迷迷糊糊间只知道喊皇上。今日清醒了几回,千求万求让小的来请皇上过去看看。”
赵昀一听便在心里骂起了李德贵。李德贵这个老滑头,脑子还是灵光得很。他分明是借口自己忙,不愿意帮阎苏苏传话,以免触了皇上和皇后的霉头。他轻哼一声:“头疼就传太医,朕又不是医生。再说了,贵妃今日不是已经清醒了吗?你去告诉她,就说是朕说的,让她静心养病,少些走动,免去些不必要的探访。如此这样还能好得快些。”
董宋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本以为皇上免了谢大人相位将他遣送回家是对阎贵妃回心转意的象征,哪里知道皇上的态度冷过以前。董宋臣眼珠一转,认了认眼前形势,回说:“是,小的这就去回阎贵妃让她好好养病。这病中的人面无血色的,惊了圣驾也是罪过。”宦官阴柔的小脸一抬,上面满是讨好的笑容,“皇上皇后真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一对,这坐在一起养眼舒心得很。小的方才刚被阎妃的病气沾染心情郁结,此时眼见皇上皇后琴瑟和鸣,心情瞬间如雨后彩虹。”
他的脸孔变换之快让人匪夷所思,赵昀道清不禁目瞪口呆互相看一眼,也从心底耻笑出来:阉人无根,怎么连脸皮都不要了?赵昀冲他摆摆手,说:“既然你心里装着彩虹,便出去照耀一下整座皇宫大内吧!前线战事吃紧,谁的心里都乌云密布!”
董宋臣灰溜溜地走了,道清好像还不愿放过赵昀:“你该去看看的,人家说不定是相思成疾呢!”
“那朕的疾谁来治?”赵昀望进道清的双眸。
“臣妾又不是太医,有疾便宣太医好了。”那是刚才赵昀揶揄阎贵妃的话。
“可唯有你是我的药,旁的都医不了。”赵昀的笑意漾满嘴角,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儿吞了下去。
平安欢愉的时光总是易逝,再怎么珍惜还是像流水般走远。战争的脚步日渐逼近。
大宋的谢相被贬为平民一事很快传到了蜀地。兀合告诉耶律楚材知道的时候,沈秋云正巧经过听见。她愣着站在原地半晌,不明白为何谢正清也会离开了道清。
兀合看见一旁站着的沈秋云,凑近耶律楚材耳边耳语了几句转身离开。
“是真的?”秋云被这消息震得心惊,问楚材,“道清可受牵连?”
“那倒没有。道清安好,你放心便是。不过我在蜀地的事被大宋朝廷知道了,他们觉得谢正清与我在蜀地必定是会过面的,便以此为由认为他不适合再担任大宋的国相。”
“朝中奸佞这么多,皇上变得眼盲心瞎了。若说这世上还有人一心为宋廷,也只有谢正清了,他为道清的心皇上怎能不明白?如今谢正清也被排挤走了,我看赵昀这皇上也不用做了!”秋云为谢正清愤愤不平。
谢正清的事,楚材没有时间多虑,他此时操心的另有其事。方才兀合告知他,蒙哥汗的大军已在路上,而城中似乎也有人对耶律楚材的身份起了疑,这两天门外都有眼睛盯着。他对秋云说:“你尽快收拾家中细软,但不要声张,不要让店里的人发现异样。我们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