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秋云看见谢正清走进来,示意道清不要再说话,她自己装作收拾碗筷从他身边走了出去。谢正清一屁股坐在道清对面,单刀直入:“你要放他们走,对不对?”
在谢正清面前,道清知道隐瞒不住。她说:“你别管,也别问。”
谢正清有些恼怒:“你们的事情我怎可能不理不睬?”
“你要阻止我吗?”道清苦笑,“我差点忘记了,你现在可是大宋的相爷!”
谢正清被她这句话说难受。从前到现在,做官娶妻,他做的哪样事情不是为她。只要她幸福,他可以赴汤蹈火。
道清大约也觉得话重了些,缓声道:“这段时间没什么事你就别来了。他对我或许还有宽容心,对你就不一定了。”
“你们自己小心。我去看看我家娘子。”谢正清转身离去。
道清想做的事情,秋云不客套推诿,谢正清不多过问。道清感叹陪同她一路长大的人这两个人果然是最懂她的人。
谢正清走出一段又折返,他忘记说一件事:“你们家小怜儿的花期到了,你可发现?”
道清近来心事满满,没有细思他的话,问道:“什么花期?”
“夏中原,夏大人啊!”
“夏中原。”道清喃喃自语,“哦,你是说夏中原。”她怎会不知,只是时常会忽略了。她看看怜儿还未归,同谢正清交代道:“他们不捅破,你也便当作不知。他们不合适。”
“别把自己当神,偶尔活得自私一些不是坏事。你以为自己一双手能抓得住多少?不过是顾着头忘了尾。各人自有各人自己要承担的祸福,你须明白这个道理!”谢正清说完便走了,他说了不闻不问,大约是真的不管了,只是剩了道清独自发愣。她总想用自己一双手护住所有的人,可是她永远赶不上世事发展的变化,疲于奔命而一事无成。
傍晚时分,夏中原回去赵昀处复命,赵昀问他这一日下来可有状况。夏中原回说:“一日无事,不过就是臣的袖口脱了线,娘娘的婢女怜儿帮忙缝补了。”赵昀当然莫名其妙,他说:“什么时候你的衣袖破损也要向朕汇报了?”夏中原只能自己解围:“皇上说的事无巨细都要汇报。”赵昀哭笑不得,说:“也不用细到如此地步!”
夏中原退出门外,被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为何要对皇上说出补衣袖之事?真是多余。他浑浑噩噩自己都不明白,不知不觉间他的小心思也指望着能有人分享。
连续三个月,秋云都会在每个月固定的一天中被带至坤宁殿。道清会将那一天发生的大事小事统统说与赵昀听,就好像闲话家常。赵昀愿意听她说,这个时候他就会生出一种他们是对平凡夫妻的错觉。听妻子聊家长里短远比听朝堂上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辩论有趣得多。道清说的与夏中原对赵昀汇报的八九不离十,渐渐的,他也就放宽了心。若道清脸上的笑意日现,他的心里也觉得舒坦。
第四个月始也是一样时间,秋云来到坤宁殿中直接进了东厨准备膳食,只不过今日却出了意外。不知怎的,秋云被灶台中的火苗灼伤了。夏中原提出唤太医过来看看。
道清说:“烧伤烫伤我这里就有上好的药膏,把太医传来也不过就是涂涂抹抹的事情,不用麻烦了。”说完她和怜儿将沈秋云带至房中敷伤药。
沈秋云从房中出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块纱巾。夏中原看不清她脸上的伤,但看她露在袖子外面的双手确有灼伤的痕迹。
今日的饭是吃不成了,道清吩咐夏中原将她送回别院,并嘱咐道:“妇道人家伤了脸面,心中总不是滋味,你送她回去不要打扰了她。”
一路上沈秋云都离了夏中原一段距离,好像生怕被他瞧见什么。夏中原谨记娘娘说的话,女人家的面子要紧,还当真不去打扰。
夏中原将今日的小插曲汇报给赵昀的时候,赵昀隐隐觉出不妥。他唤人取来一瓶药膏交给夏中原,嘱咐道:“这是上好的烫伤药,你拿去给沈秋云用。你盯着她上完药再回来。”
再说别院里,到了夜间,蒙了面的沈秋云扯下面纱来,露出的是怜儿的面孔。原来秋云已经被道清藏在了坤宁殿中,只待耶律楚材偷逃出来便将他们一并送出宫去。怜儿将一包迷药交给耶律楚材,对他说:“娘娘说了,你和秋云姐姐两个人不容易脱身,但现在就你一人,这别院困不住你。待到夜深人静,你自己寻个办法出去。别院的出口处,自会有人接应你!娘娘还帮你联系上了在宫外的兀合,他一直没走,在京中等你的消息。他会在城门口等你们,马匹都已经备好。”
计划得再好却防不住有意外,这个意外是夏中原。他去而又返带着药膏来到别院的时候,耶律楚材还算镇定,倒是怜儿却慌了心神。楚材发现她的慌乱,示意她莫急,自己一人迎了出去,将身后的房门关严。
“夏大人这么晚到此,所为何事?”
“皇上知道了秋云被火灼伤一事,特意嘱咐我过来看看,顺便带些膏药。”夏中原从怀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玉瓶。
“那请大人替我们谢谢皇上。秋云已无大碍,伤口总是要慢慢养的。”楚材边说边将那瓶子接了过来。
“这药是以前番邦进贡的上等伤药,先生赶紧给秋云上药吧。”夏中原站在房门外,并无半分要离去的意思。
“妇人家的总归怕丑,她的伤口连我都不给看,我一会儿一定督促她上药。”
“正是因为女子,才不能留下伤疤。这药药效独特,据说立刻使用便不会留疤。我在这里看着你们上好药才能放心离开,也能给皇上一个交代。”
“这…”楚材面有难色。他把弄着手中的膏药盒子,手掌心出了汗。这药膏他还未打开,就已经能闻到阵阵异香。若是擦在人身上,估计是几天几夜都消不掉的气味。宋帝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果然好手段。
耶律楚材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里面的“沈秋云”走了出来。她从耶律楚材手中拿过药膏,大大方方地当着夏中原面将药膏涂抹在自己受伤的手上。那膏药真香,瞬间引来一群彩蝶,围在她的身边飞舞。
夏中原终于起身告辞,临走时不忘多看了“沈秋云”几眼,眉间有隐隐的褶皱。
夏中原走后,耶律楚材问怜儿:“你可知道这香味一旦沾染上了,一时半会是去不掉的。我们总还有别的办法搪塞那个呆子,为何一定要将这膏药擦在自己身上?若是让皇上闻到了,或是看到了有蝴蝶跟着你,你小命不保!”
怜儿回说:“你也说他是个呆子。他这个呆子不完成皇上的命令是不会离开的。何必为难他?左右我也不是秋云姐姐,哪怕异香和蝴蝶缠身也是不怕的。况且我还有皇后娘娘护着,别为我担心。”
耶律楚材实在惊奇,他在这边遇见都是怎样的女子?哪怕是这个小怜儿,看似没心没肺,遇事却不畏缩。她们一路守着初心,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如同赤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