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国公主是皇上长女,又刚失了母亲,皇上皇后偏爱一些也是正常。朝内朝外皆是见风使舵的人,近来看望瑞国公主的人排起了长龙,道清是应接不暇。晚间的时候,赵昀终于找到和道清独处的时间。他一脸受了冷落的模样,说:“朕见你,也要排队了。”
道清爱他孩子般的表情,是在她面前才有的模样。他们并肩坐在床沿,她将他的脑袋箍进怀里:“皇上是做了父亲的人,怎么越来越像孩子?”那语气里是宠溺与爱怜。
赵昀靠在她起伏的胸膛,如摇篮,叫他安心不愿意睁开眼:“朕现在靠着的地方,是朕专属的。可如今有了另一个人的味道,朕还不能生气,不能妒忌。”
道清的身上沾了孩子的奶香,赵昀嘴里说着酸话,可心里却比蜜还甜。这是他的家,他们的孩子。
正在温存间,隔壁公主的哭声突然响起。道清本能地将赵昀推开:“瑞儿哭了,臣妾去看看。”她走得半分不留恋,剩赵昀一人望门兴叹!他们如今,一人忙朝政,一人忙后宫,只有晚上这点相互依偎的时间,还要被人瓜分走。赵昀心疼得紧。
转眼,瑞国公主降生已三月余。为了一扫之前的晦气,道清准备大办公主的百日宴,添一添喜气。
百日宴这日皇室宗亲们,朝臣们携着家眷是济济一堂。到底是皇上的长公主,但凡有时间的人都进宫来贺,送的礼也是五花八门。
道清虽然入宫好些年了,可有许多贺礼她也是没见过的。镶着金片的玉勺,制作精美的小铜镜,金丝线绣成的小褙子......这些个臣工,看来是将家中压箱底的好货都搬了来。可她最爱的还是秋云走前留下的那件棉布小袄。她用手一寸寸抚过上面倒写的福字,想象着秋云一针一线的勾勒。那嵌在里面的暖意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此时有婢女过来传话,宴会可以开席了。碧云和怜儿帮着道清从头到脚整理一番,出得门去。可她们还未跨入宴会厅,便停下了脚步。有人在不远处说着话,因她们前头有些矮树,所以是谁看不真切。可听声音,应是三五妇人。
“太后和贾妃娘娘去了没多久,宫中就大摆筵席。皇后娘娘这是迫不及待要宣示自己主人家的身份啊!”
“她如今是母慈女孝,夫妻和睦了。可怜贾妃娘娘,为他人做了嫁衣!”
“你们说,宫中传言贾妃难产是皇后害的,这事儿是真的吗?”
“贾妃怀孕的时候,皇后是什么补品都往秾华殿送。那日接生的人说,是孩子太大才造成的难产。皇后是有意还是无意,真的难说!”
“听说皇后无法再有孕,她为了孩子这么做也并非不可能。”
“嘘!小声些!当心被人听见去告发了你。皇后对贾妃都如此好手段,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你!”
“你少吓唬我!皇后毕竟来自平民人家,在京城中没什么根基。你们怕她,我可不怕!”
“只可惜贾妃不在了,宫中能和皇后抗衡的人也便没了。眼看着后宫空虚,咱们皇后也不想着为皇上填充后宫。这算算时间,上回采选也是多年前的事儿了!”
......
道清原本喜悦的脸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人有两张面孔。一张摆在你的面前,笑脸相迎;一张放在你的身后,横眉冷对。她们如剑的言语和方才如山的贺礼显得格格不入。碧云和怜儿也听见了,怜儿忍不住要上去骂人,这会儿却是碧云抢在了她的前面。
“前面何人说话,宴会快开始了,还不快进去!”碧云冲着前方的几人喊道。
矮树丛里一阵窸窣乱动,里面的人顿时作了鸟兽散。怜儿不服气,要上去追,碧云拦了她。怜儿气呼呼:“就这么让这帮长舌妇走了?你放开我!我定要去看看是些什么人!”
碧云拽着她不放,道清也来拦她:“怜儿莫去。且当作没听见吧,也别去当面拆穿人家。今日能入宫参加宴席的人,非富即贵。今后还要相见的。”
怜儿不甘心:“娘娘何必隐忍,您是皇后,难道还真能怕了她们?将她们捉出来,赐个死罪都是轻的。”
道清说:“人心是不服的。我用强权去压他们,我图了一时痛快,却也四面树敌。我倒不是怕,是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人身上。不管怎样,她们日后见了我,还是要恭恭敬敬给我行礼,叫我声皇后娘娘。”
碧云心疼道清,安慰道:“如今娘娘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别被几个长舌妇扰乱了心神。贾妃不在了,某些人在皇上身边的眼睛和耳朵也便没了,定是有心人散播谣言,想找机会再塞人进来。”
碧云或许说的都对。可道清难过的不是人言可畏,因为她相信清者自清。她难过的是这段日子,她忘记了自己是皇后,忘记了这是在皇宫,而皇上的身边怎可能永远都只有她一人?
强撑着应付完百日宴,道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内殿。赵昀居然还在等她。道清心疼他,说:“皇上怎么还不睡?”
赵昀将她拉至身边,替她按了按脖子。道清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些笑容。她问:“皇上怎知臣妾脖子不舒服?”
赵昀满嘴的酸味:“你整晚只盯着瑞儿,而朕呢整晚只盯着你。你扭了几次脖子朕都知道。”
道清心生歉意,思及方才几位妇人说的话,试探道:“宫中许久未进新人了,不如今年......”
赵昀原本还指着她心中对自己有愧,能来个投怀送抱,以解他相思之苦。哪里晓得她竟冒出这样一句话。他嘴角的微笑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什么意思?”
道清当然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解释道:“皇上正值盛年,可膝下空虚,臣妾,臣妾又不能为皇上分忧......”她说一半又说不下去,怜起自己的身子,心中一片怅然。
赵昀明白她的苦楚,缓了声道:“可是丞相那帮老匹夫与你说了什么话?”
道清听出话里的意思,问道:“那些老臣已经与皇上提过采选的事了,是不是?皇上当面拒绝了?皇上为何不与臣妾说一声?皇上不该直接决绝,会伤了大臣们的心。”其实她心里知道,皇上这么做多少是为着她的缘故。同样,她也怜惜他,为了自己竟默默受了这些个压力。她是出于关心,可话说得急了点,显得有些生硬,听在赵昀耳朵里全变了味。
“所以你也决定同他们一起逼朕?”赵昀压抑的声音忍不住又爆发出来。
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这么难?她苦笑着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