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惠儿面前跪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为皇后浣衣的宫女,一个是太医院负责送药的内侍。太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你们哪个先说?”那两个奴才浑身颤抖地跪伏到地。
见两人吓得不敢说话,太后便指了一个:“我们就按了先后的顺序来。你来说说皇后贴身的事儿你都告诉谁了?”指的是那浣衣的宫女。
宫女头也不敢抬起,小小声地回话,却重重落在贾惠儿耳朵里,震得她脑袋发晕。她说:“奴婢告诉了贾妃娘娘宫里的碧云。”
贾惠儿跳了起来:“你个贱婢,说的话都是随口荡荡的吗?你说告诉谁就告诉谁了?”
“贾妃娘娘说的对嘛,你总要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太后这话在帮谁?
宫女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只玛瑙戒指:“碧云姐姐给的,还嘱咐奴婢不要告诉别人。”
贾惠儿认得那戒指。
碧云时不时会向她要一些东西,名目是打点关系。这些她都是认的。在宫中生存,要没有些消息来源,便是等死了。
“这戒指碧云早弄丢了。说不定是你拣的,还说不定是你偷的!”贾惠儿泼脏水。只是太后捉住了她的话。
“贾妃娘娘是承认这戒指是你随身的侍婢碧云的了?”太后笑得淡淡,在赵昀看来实则透着一股子嘲笑的意味。贾惠儿心机是有,城府却是不够的。
贾惠儿一愣,大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能补救:“是臣妾赐给碧云的,但是早就丢了啊!太后可得帮着查查,宫中出了内贼可不好。”
太后一摇手,说:“这内贼的事儿且等,我们再来问问这送药的内侍。你来说说你送到皇后处的药,在过程中可有什么细枝末节是旁人不知道的?”
内侍和浣衣的宫女一般,都得了哆嗦的毛病:“奴才送药都是按时按点出的门,不过每次都会遇上碧云姐姐,说上几句话。”
贾惠儿嗤之以鼻:“这宫中的侍婢多了去了,每天都能撞见好多人,你倒是对我们碧云格外上心!”
太后命人拿来皇后的药碗,里面还有些残渣。太医仔细鉴别了一番,又是闻,又是尝。然后回复说:残渣里有藏红花的味道。
太后厉声道:“你负责送药多年,这药里被混杂的别的东西,你怎会不察?”
内侍瘫软在地:“藏,藏红花!奴才送药前都是细细查对过的,怎么会?”
太后看一眼贾妃,她的模样倒还算镇定。若拿不出切实的证据,一切不过是捕风捉影。太后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你两人都提到碧云,看来要找碧云好好问一问,贾贵妃觉得如何?”
贾惠儿没料到太后有此一问,此刻突然反应过来,这一日她竟是未见到碧云的人影。她干笑两声:“碧云整日忙里忙外,现在不知忙在何处呢!等臣妾找到她,再将她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说了句“不用了。”贾惠儿正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门外碧云走了进来。
贾惠儿大约是第一次看见碧云脸上带着的某种冲破一切束缚而拥有的轻松表情,不觉怔愣了。她在她的面前低眉顺目惯了,她才发现,原来碧云也可以昂首阔步地走路。从前的日子她竟是白白地认识了她一场。所以,即便震惊,碧云后来说出的话,贾惠儿觉得与今日的她是相称的。
碧云的声音清爽利落:“皇后娘娘的月事,贵妃娘娘一向是盯得紧的。她自进宫开始便事事与皇后娘娘争,后位争输了,皇上的头生子一事是再也输不得。奴婢探听到皇后怀孕一事后,贵妃娘娘便示意奴婢在皇后娘娘的药中添加少量藏红花汤汁,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皇后娘娘的胎熬不过最初的百日。浣衣局的宫女是奴婢买通的,藏红花也是奴婢煮出了汤汁,趁着与送药的内侍扯闲天的功夫悄悄放进去的。太后若不信,可去贾妃殿中搜查,那藏红花的残渣奴婢就埋在院中的槐树下。”
太后派人去搜,果然在那棵槐树下挖出已变成黑色的细长之物,太医看过,是煮沸过的藏红花无疑。
一时间,人证物证俱在!
贾惠儿没有料到会有今日这出。
她想起碧云初入贾府的时候,没有哪房的人要她,若不是她要了她,她大约会在柴房做一辈子粗重活;她想起碧云少女初长成的时候,若不是她护着,估计会被贾似道强收了做通房;她想起她自己要入宫时,多少人想跟着她来,可她独独要了碧云,免得她被嫁予马夫去过一辈子苦日子。
怎么看,她对她都是恩重如山的。所以她在她的面前再怎么蛮横霸道,碧云也总是受着,从不抱怨。她一直以为她是知道好的。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奴才,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可还记得?”贾惠儿还是不能相信。
“记得,桩桩件件都记得,记到奴婢我整夜整夜都睡不着。”碧云回着话,不带半分感激。
贾惠儿终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恨意,她自以为是的骄傲突然破了口。她哑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起了异心?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害我,你自己也是活不了的。”
碧云没有回她的话,只说:“贵妃娘娘,您就认了吧!入宫之后,您让奴婢做的所有作孽的事情,奴婢都记在本子上了。奴婢夜夜受良心的指责是活不下去了,只能以死谢罪。但奴婢顾念娘娘待奴婢的恩情,只要娘娘在太后皇上面前坦白一切,太后和皇上大度,定能留您的性命。”她是铁了心要用自己命将这位贵妃娘娘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太后静静看着她两人对话,她想地要的结果已经呈现了,现在只要等着就好。再看一旁的赵昀,他的脸色已如三九严寒下的利刃一般。贾惠儿根本不敢看赵昀的眼睛,扑通一声跪下,就要求饶:“太后,皇上,千万别听这贱婢的一面之词,臣妾,臣妾都能解释的。”
赵昀冷冷说:“你要解释的可多了,不如去大牢里安安静静地思考一下,该怎么一一解释妥当。”
贾惠儿瘫软在地,哭爹喊娘,大叫冤枉。可赵昀哪里会听她说的,大喝一声,命人将贾惠儿及碧云拖下去!
“慢着。”有人出声阻拦。众人循声望去,是谢道清。赵昀冰冷的脸孔瞬间解冻:“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躺着好好休息。”道清弱不经风的身躯摇摇欲坠,撕裂着赵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