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北方杂耍队全国各地地跑,大约是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临海。南方人觉得有趣,又鲜少看见,竟是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怜儿与夏中原一起正着急地在人群里找人。他们的主子丢了,这闹市区人多且杂,万一出事,他们是防不胜防。
夏中原毕竟习武之人,身上有些蛮力,在人群里还能稳稳地往前走。怜儿不同,她是女儿家,哪抵得过别人挤来挤去。即便是跟在夏中原身后,她也左摇右晃,走得艰难。
夏中原身后有人轻呼一声。他听出是怜儿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她小褙子上腰间的勒帛不知怎的被人牵扯了去。她只能用双手紧紧握着两边衣襟。他停下了脚步,将她拉至自己的身前,张开一双手臂护住她的左右。他说:“你走在我前面,小心一些。”
怜儿如找到依靠,整个人放松下来。人群依然拥挤,可她的身侧却没有人再挤上来。她偷瞄两边,一双爆满青筋的手臂,如铜墙铁壁一般将她环在里面。
四人终于重遇。怜儿嘟着小嘴和道清抱怨:“大娘子,您可别再乱跑了,吓得婢子一身冷汗。”
夏中原一向冷脸,对着赵昀说:“老爷,出门在外不可离了我的视线。”
这两人今日是反了天了。好在赵昀道清二人心情好,不与他们计较。多少年过去了,他们终于又找回了当年对彼此的感觉。
一行人不觉在街上闲晃到日落时分。道清拉着赵昀去集市买了些菜回来。她说她希望能如平民妇人一般,为自己的相公做上一顿家常饭菜。
赵昀说要帮手,他说他小的时候在舅舅家劈过柴,生过火。他毕竟是当今皇上,夏中原说他来做就可以了,被赵昀喝了开去。他却不敢走远,站在一旁看着。
虚把式还是有些的。但毕竟他做了皇上多年,早就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了。他举起柴刀砍在木块上,那刀刃嵌在木块表面,那木块还是完完整整的一块。他又连斩两刀,那木块生在了刀上,竟是劈不断又甩不开。他气得用手去抓,木块上有尖刺,他又被戳得哇哇大叫。
道清看不过去,叫赵昀放了下来。还是夏中原三两下倒腾出些能用于生火的木柴。赵昀不服,又要去生火。他从前生过火,也曾嘲笑过芮弟生火生得一脸黑。想不到今日是他,这个大宋的皇上,成了包青天的模样,笑得身旁三人直不起腰。
赵昀也笑,因为这火是真的被他生了起来。他颇为自豪。
道清煮了一锅粥,做了麦饼和食饼筒。非常简单,却也是临海人每日最常见的吃食。宫中御膳吃得多了,这清爽的小食甚合赵昀的胃口。他连喝三碗粥,吃了数块饼,撑得食物满到喉咙口,只觉昏昏欲睡。
道清伺候他睡下了。他的脸上还有因为生火留下的黑色印记。道清拿了手巾,细细地替他擦了去。赵昀吃得满足,道清看得满足。此刻她才是真正忘记了他们彼此的身份。他是她的相公,她是他的娘子。他们过着人间炊烟袅袅的平凡生活。
快乐的日子转瞬即逝。准备回宫前,道清才说起还未去看望叔父。赵昀说:“能不见就不见了吧,免得他问起谢正清,你们又要难受。”
道清何尝不是这样想的。面对叔父,她心有愧。赵昀给她台阶下,她也是巴不得。
这宫中大约有他们无他们真的无所谓。除了李德贵日日巴望着他们回来,也只有贾惠儿会来打听皇上行踪。贾惠儿不是没有怀疑。皇上称病,皇后也称病。但李德贵总是守着勤政殿不离开,她也不会想到皇上竟然会离宫多日。
赵昀与道清去一趟临海,回来之后感情更加要好。时间长了,便被太后发觉。
太后劝说赵昀要懂得后宫雨露均占的道理。赵昀白日里口头上应下了,到了夜里还是忍不住往道清那里跑。他总想着一夜,就再一夜。可一夜又一夜过去了,夜夜还是如此。道清有了身孕也是情理之中。
最初发现这一状况的人,是杨太后。
皇上屡教不改,太后只能再找皇后讲道理。什么独宠你是害你,后宫内院不稳,朝堂不稳......该说的理絮絮叨叨轮番说了一遍又一遍。这些道理道清也是懂的,只是当赵昀在她的耳鬓厮磨几下,她就软了身心。讲到底,她也内心寂寞惶恐。坤宁殿里少了沈秋云,如同她小庭院的围墙倒塌了一半。若这段日子没有赵昀的陪伴,她真的会得了病。
太后的声音一停不停全钻进她的耳朵里,道清感觉那些话最后都进了她的胃里,翻来搅去。她克制许久,还是“哇”一声吐了出来。太后脸色一白:“老身的话你听到想吐是不是?”
道清艰难抬起头,压下翻腾的胃,连连摆动双手:“不是的,太后的话都是为臣妾好,臣妾只是......”话未说完,又是一连串的干呕。太后正要发作,突然闪进一个念头。一旁的常茹也反应过来凑近她的耳边说:“可要传太医?”太后点头。
太医号过脉,证实了太后猜想。他们在一旁说了许久的话之后,太后严肃交代他几句,太医面色复杂地离去。太后对道清说:“皇后有了身孕,是大喜事。但是老身嘱咐太医不能对外说。你自己也不能说,对皇上都不能说。待三月期满,胎像稳定后再作打算。”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很大的喜悦,相反眉间隐有愁云。而她明明想抱皇孙很久了。
见道清不语,太后又问:“需要老身将各种缘由再一一说给你听吗?你可别再听吐了。”道清一脸尴尬。
“母后的心思,臣妾明白。臣妾受皇上独宠了这么久,肯定早就被人视为眼中钉,若再被人知道有孕一事,只怕这日子便不会安稳。”道清说的只是一方面。
太后叹叹气:“皇上对你的心意,老身都看在眼里。他若知道,又怎能掩藏得住这巨大的喜悦。所以,你该庆幸,这宫中有人爱你如此。有这一点,你也该知足。”太后似乎话中有话,果然她凑近道清耳边又说了一句,道清听后神色就暗淡下来,她说:“臣妾知道了。”
太后心疼地将她拉倒身边,温言道:“身子还是要靠自己养的。你还年轻,多注意些会养好的。至于皇上,你肯定是不能再留他过夜了,千万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