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云得知楚材赴宋,急着来找他,坚持要跟去,并未发现他小小的异样。她说:“转眼离开故土一年余,让我再跟你去一趟,去见见谢正清,聊聊乡情也是好的。”楚材知道她是记挂道清了。
自回蒙古,耶律楚材便将秋云安排在府中居住。他没有给她府中女主人身份,也不曾将她当作丫头使唤。秋云明白是他还未将两人关系彻底想通透,也不逼他。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她便觉得万事都有希望。
“现在兵荒马乱,你一女子不便出远门。”耶律楚材担心她的安危。
“我换一身男装就行,保证不给大人添乱。”
秋云甚少有事相求,耶律楚材又怜她思乡情切,只能默许。两人简单收拾包袱,即刻上路。
江南女子的娇柔与秀美即便藏进一身男装里,在北地依然惹人眼目。投宿时原本他们是要了一人一间房,可在用完餐食之后,耶律楚材退了一间房。沈秋云脸红到脖子根,正眼都不敢看楚材。
楚材方才还是一脸的不悦状,这时反应过来也红了脸,他磕磕巴巴解释道:“吃饭时,旁边一桌人一直盯着你看。我担心他们认出你女扮男装,若你一人住,会有危险。”
沈秋云轻轻“哦”一声,她满脑子想的是,今夜会怎么过?于是,她整个人烧了起来。
回房间的路上,耶律楚材有些懊悔自己的鲁莽。他一夜不睡守着她的房门就是了,退什么房?于是这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尴尴尬尬走了一路。房里统共一张床,耶律楚材走到桌边便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床的方向:“你睡床,我在桌边休息就可以。”
沈秋云只能客气道:“大人睡床吧,我在桌上趴着也能睡。”
耶律楚材的男性尊严跳了起来:“我去退房不是为了让你趴着睡觉的!”他语气中的严厉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沈秋云则是周身一阵,倒不是吓的,而是她敏感得觉出了这话语中特殊的味道,她的心跳更加剧烈。
楚材转过头不再看她。昏黄的烛光下,她小脸蛋上那抹退不下去的红霞烧进了他的心里,他承认他是乱了。只是他害怕这别样的情绪是因着她和道清亲密的关系连带而成。他,不能!
夜渐深,楚材吹熄了蜡烛。他想开口说话,嘴唇却干涩难启。他摸黑为自己倒了杯茶,一不小心,湿了衣袖。他伸手轻轻一甩。沈秋云听见动静,问道:“湿了许多吗?你脱下来我帮你晾晾。”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楚材润了润喉,故作轻松道:“没湿多少,不打紧。这黑暗中果然什么都看不清。你,管自己睡就好了。”他的意思很明显,你便脱了衣衫睡觉吧,我什么也看不清。沈秋云便依言宽衣解带。扯开衣绳的声音,拉开外衫的声音,再是……黑夜蒙了眼睛,却让听觉更加灵敏。楚材按着自己的胸口,害怕里面那剧烈跳动的声音也会传了出来。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趴在桌上。沈秋云哪里能睡得着?她羞耻于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并不害怕桌边上的那个人会突然走了过来,反而带着小小的期待。可是随着时间逝去,那人终究没有动作。
耶律楚材那边好似渐渐传出平稳的呼吸,大约是睡着了。沈秋云起来,拿起一件外衣想披在他的身上,哪知道黑灯瞎火,她被凳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失了平衡。楚材并未入睡,他直起身子,沈秋云正好跌进他的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感受到内里的绵柔,他整个人一颤栗,惊觉自己的身心都起了异样的反应,赶紧一把将沈秋云推了开去。“咚”!她跌坐在地。
若这地上有一个窟窿,她就能一头钻进去,埋了自己什么也不想。他一定以为她不知廉耻,投怀送抱。她一个残花败柳之身还不自量力,妄想能获得他的青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是那只癞蛤蟆!她此生从未觉得如此屈辱。
见沈秋云半天不吭声,耶律楚材害怕是否自己用力过猛,将她推伤,问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只是本能……”他说得语无伦次,本意是想解释,可听在沈秋云的耳朵里却是骨子里嫌弃她的意味。她冷冷的回一句:“我能有什么事?本就是低贱至极的人,伤啊,痛啊都已经习惯了。大人能让我这么个卑贱的人睡床,我感激都来不及。”
楚材知道定然是自己犯了错,究竟是推了她,还是说的话不合适,他有些云里雾里。女人心思果然海底的针。他嗫嚅道:“我......”被沈秋云抢了白。
“我只是想给大人披件衣服,免得夜里受凉。明日我们就能到沔州了,大人好好休息,不要影响了正事。”她的话说的没错,态度却是冰冷的。而后她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让更黑的黑暗吞没一切感官。她或许该感谢这夜,让她在自己编织的假象中,在自己虚妄的等待中彻底清醒过来。
第二日,沈秋云一切如常,照顾耶律楚材的起居饮食,只是学会了保持距离。楚材觉出什么,又不真切。他一个北方汉子,总不能老追着人家姑娘问怎么了,显得矫情。这样不咸不淡地,两人便到了沔州。
谢正清已经回到蜀地,升任沔州知州。耶律楚材与沈秋云抵达沔州之后,他没有立马去找谢正清说正事,而是先让沈秋云去知州府上与谢正清闲话家常。沈秋云也不说破,自己应了去,先联络联络感情嘛,她还是会的。
谢正清见到沈秋云,初初是惊喜的,随后便发现她身边少一人,故意问:“他怎么不来?”
沈秋云说:“是我心急,记挂你们。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不知娘娘过得怎么样?”
谢正清心里的防线塌了一半。他与耶律楚材立场不同,说话做事都要思前想后,斟酌再斟酌。可于沈秋云而言,她只是自己的家人。无端地也对她防备起来,倒是他的狭隘了。他安抚她坐下与她说起道清:“她现在一切安好。”沈秋云听出端倪,追问:“之前不好吗?”谢正清不准备瞒她。
“道清怀孕了。”谢正清说。
“真的吗?”秋云脸上现出喜悦。
“但是没有保住。”谢正清补上一句。
沈秋云恨不得一拳捶死他,话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吗?但她哪里还有心情说些责怪他的话,着急问:“我离开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谢正清摇摇头,一副说来话长的表情。他刚回到沔州便收到宫中来信。初初是报喜来的,后来就说孩子没了。谢正清自己都还没缓过神来。
沈秋云盯着他的双唇,等待他尽快开启,心里又有了想捶死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