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听说郑秀才是因为无赖姚五苦苦相逼急火攻心,大雪受了风寒才去了。”
郑秀才絮絮叨叨地地说着,佝偻着身子慢慢去了。
秦白茅死于武朝大观十二年冬,小雪后三天。在此之前,秦家百年老铺秦记蛐蛐坊已经关门半个多月了。
逼死秦白茅的是无赖姚五的黑背蛐蛐和这场大雪,年过花甲的老人急火攻心,加上奇寒天气一口气上不来走了。
秦记蛐蛐铺就此到头,秦家的子孙都很平庸,埋葬了老人后宣告百年秦记蛐蛐坊关门了。宁放惋惜了好几天,秦白茅虽然爱惜名誉,但为人不错,圈子里受人尊敬。
时间在推移,雪灾造成的后遗症逐渐出现,并被人们很快适应,安济坊收容无家可归者,一些城中大户人家也发善心赈济,道路疏通,做生意的又开始,生活在慢慢恢复以往。
天冷,宁放也很少出门,只去茶楼和任店,却再未见过赵吉祯。
大雪前后,护城河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早晚奇冷,晚上街上路断人稀,除了打更的更夫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李冶也不出门了,在屋里绣鞋底,偶尔赵宛儿会过来,宁放无事可做,借了顾老几本书,闷在屋里无聊看。
晃眼又是十多天,冬至到了,刚刚经历雪灾的西城因为白山棋院棋会又热闹起来了。
白山棋院第五届棋会到了。
白山棋院和涟水书社虽说都是知府衙门粉饰太平的招牌,但却也有不同,最大的区别是涟水书社多年来除了出了些附庸风雅,故作呻吟的酸文外毫无建树。白山棋院毕竟出过一位当朝棋待诏高手。尤其是赫老夫子,名气很大。
所以白山棋院第五届棋会,算是一件风雅之事,但也仅限于文人墨客和附庸风雅的各界名流,围棋艰涩,会的人不多,自然比不上白马寺香会热闹。
棋弈,名流,雅士……便构成了白山棋院棋会的基调,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附庸风雅,展示生活状态悠闲的上流圈子盛会。
冬至那天,按民间习俗吃饺子,数九寒天,家家户户都在家包饺子,李冶准备了萝卜鸡蛋馅,饭后,宁放收拾得体体面面去白山棋院。这种附庸风雅圈子的盛会,没有杂耍把式表演,也没有叫卖小吃,沿河两岸的菜农基本上没人凑热闹,去的都是各界名流,附庸风雅之辈。
待得宁放到了棋院,棋院今天焕然一新,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赫老夫子穿着长衫站在门头笑脸迎客。
“赫老,恭喜”
“同喜,宁公子,里面请。”
赫老夫子笑容满面,乐呵呵地打招呼。郑秀才,马掌柜,沈姑姑和范五爷都穿上新衣服,喜气洋洋招呼客人。棋院虽然寒碜,但像这种棋会,官府会给钱操办,很多社会名流也会捐款,共同营务盛世景象。
不过今年,雪灾刚过,明显简陋了很多,院子里,摆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铺着白色桌布,摆着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旁边摆着棋盒。脚边有火盆,炭火熊熊,加上人多热量大,呼出的热气腾腾,竟然使得寒气也不那么厉害了。男人下棋,女人嗑瓜子,这场面更像是一个茶话会。
齐州府各界名流陆续都来了,商会会长吴安世,涟水书社朱国正,清河公子,告老还乡的翰林院大学士韩鄙,顾老,知府钱仁谦,陆九渊,白文喜……苏园四大才女中的苏小卿,赵飞影也来了。人群里当然也有看热闹的普通人,就站在旁边围观。相比往年,今年棋会简陋得多。
今天的棋艺还来了一个特别客人,郑秀才最得意的女弟子知府钱仁谦千金钱清玉。
这位在郑秀才眼里聪慧伶俐的千金小姐几乎从未来过西城,却在郑秀才吹嘘中家喻户晓,正在观棋。
今天这种场合,来的都是大佬,宁放就站在旁边观棋,院子里嗡嗡一片吵杂声,朱国正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宁公子,近来可好?”
“马马虎虎,朱兄可好?”
“咳,这年月……”朱国正叹气:“天灾人祸,这场雪灾毁坏了不少庄稼,明年才是饥荒年啊……。”
宁放陪着叹息。
………………
“诸位,请安静”赫老夫子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众人安静:“今天是白山棋院第五届棋会,老朽本来打算热热闹闹地操办一场,但雪灾刚过,还是以重建工作为重,不宜大肆铺张,简简单单就好,下面请钱大人训话。”
齐州知府钱仁谦站起来,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每个人都感觉被他看的发慌,才说道:“诸位,今年齐州遭遇百年不遇雪灾,灾情严重,往后重建工作繁忙,还请在场的各位日后多多帮助,今日不谈工作,下棋为主,众位请。”
周围响起热烈掌声,众人热烈鼓掌,钱仁谦摆摆手坐下,这届棋会正式开始。
往年棋会都要决出一个魁首,今日也不例外,知府钱仁谦说完话后,众人便两两一桌对弈起来。宁放往四周瞅了一眼,四大才女的赵飞影在和陆九渊对弈,苏小卿和清河公子相谈甚欢,顾老和白文喜一对。其余人因为刚开始,都和宁放一样没有急着下棋,而是围观。
多数人都围在知府钱仁谦和韩鄙那桌,钱仁谦老谋深算,韩鄙棋风锐利,两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杀得难分难解。而钱清玉在旁不时冒出一二妙招,引得众人纷纷喝彩。
这两人一个是现任知府,一个是退休的翰林院大学士,赫老夫子自然不敢怠慢亲自作陪,沈姑姑倒茶递水,而郑秀才因为女弟子缘故,也在旁边观棋。棋院几个人几乎全都围在了这一桌。
“钱大人,这招暗度陈仓妙啊,神来之笔,看来老夫得投字认输了。”
钱仁谦走了一步妙着,胶着的局势立马扭转,天平倒向他,韩鄙懊恼之下,呵呵笑道。
钱仁谦捋须得意,场面对他有利,有个聪慧伶俐的女儿帮他,还有郑秀才暗助,而韩老只是一个人,按规则比赛时外人不能干扰,但知府钱仁谦历年来并不参与最后的棋魁,属于玩票性质,众人也就没有人说什么。
“哈哈,韩老棋艺见涨,不过今日这盘怕是要输了。”
钱仁谦大局已定,胜券在握,得意地说道。
“钱大人,棋局还未结束,鹿死谁手尚难预料,你可别高兴太早了。”懊恼归懊恼,韩鄙不愿轻易认输。
围观的人群纷纷议论着,多半都认为钱仁谦赢定了。
韩鄙捏着白子,停在空中,久久不肯落下,时间外流逝,他不甘心就这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