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白茅吩咐小伙计关上院门,挂上本铺暂停营业的牌子,带宁放回到后院,让小伙计奉茶。
泼皮无赖姚五顶多算半个票友,可他误打误撞,得到了上品黑背蛐蛐,堂而皇之来挑战。一般圈内人挑战秦白茅都是为了名气,但这种泼皮无赖不同,他不图名气,就是砸场子,要让秦白茅输得家荡产,遇到这种人,就跟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只有和他比拳头,让拳头说话。
三天来,秦白茅表面故作镇定,暗中已经弄清了黑背蛐蛐的来历,这种虫子虽然不是名品,但彪悍善战,还真不好对付。
“宁公子喝茶,唉,想不到老朽一生打燕,临老了被燕啄了眼。”
秦白茅有点感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再输下去,就只有关门了。
“秦老,青皮对阵黑背,您有几分把握?”
“难说”秦白茅摇了摇头,声音异常低沉:“今天输得斗蛐也是上品,在黑背面前竟然速敗,老朽真担心青皮能否是它对手……。”
“秦老,您先别急,再想想办法吧。”宁放劝道。
秦白茅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张王牌青皮,不到最后关头,没有绝对把握他绝不会拿出来,哪怕让无赖姚五赢光家产,因为一旦青皮输了,他在齐州蛐蛐圈也别想混了。
现在秦白茅只能先暂关铺子,什么时候有了办法再开张。
………………
从秦白茅哪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了,天阴沉沉像是要下雨,冷风嗖嗖,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宁放好不容易搭了一辆回西城的牛车,缩在车上一路颠簸,路过白山棋院时看见郑秀才站在外面,冲他招手。
“宁公子,等一等。”
郑秀才气喘吁吁地向他跑过来,反正也离家不远了,宁放就让赶车的菜农回去,站在路边等。
“宁公子,给你看样东西?”
“哦,什么东西?”
郑秀才也不说话,硬拉着宁放进了棋院,院子的角落,赫老夫子正在和一个神态悠闲地老丈下棋,旁边一个绿衣女子,双手托腮聚精会神地看着。
郑秀才拉着宁放一直进了他住的屋里,才松手,屋里甚是寒碜,只有一张床,一张凳子。
“宁公子,你看这些。”郑秀才指着床上,简陋的床上摆着几本厚厚的书。
“这是?”宁放一脸茫然。
待得郑秀才给他解释后,差点忍俊不禁,郑秀才平时口中那个引以为傲的女弟子,知府千金钱清玉前日来棋院看他来了,这些书都是女弟子送来的。
郑秀才其实只教过那丫头一年,这么多年来,郑秀才逢人便夸聪慧伶俐的女弟子,却从未有人见过,屡屡遭人笑话。连宁放都以为郑秀才是吹嘘,所以当知府千金真的来棋院看望郑秀才时,可想而知郑秀才心里的激动,连续两天就站在棋院门口,见着熟人就非拉着让人家看女弟子送的书。
“郑先生,这么恭喜你了,学生没有忘记老师。”
“呵呵,同喜同喜。”
郑秀才并没有解释女弟子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他,宁放也未问,而是指着外面院子里看棋的绿衣女子问道:“那女子是谁?”
“赫老新收的义女,沈姑姑。”
“沈姑姑……。”
宁放念了一句这名字,出去跟下棋的赫老夫子打声招呼。
“宁公子,请坐,沈儿,去倒茶。”
沈姑姑麻利地答应了一声,站起来看向宁放,女子眉眼虽不精致,却很精神,发暨扎了个马尾,像乡下村姑。那日在茶楼,宁放只大概看了一眼,并未细看。
“宁公子,请喝茶。”
沈姑姑双手端着茶,恭恭敬敬地递过来。
宁放接过茶,喝了一口,很苦。转过头去看两人下棋,棋盘上赫老夫子的白子已经占了上风,那老丈眉头紧皱,不住地摇头,郑秀才过来看了一眼,摇摇头说:“唐老,认输吧。”
那唐老显然不肯认输,咬牙苦撑,黑子已经被吃了一大片,他却仍固执地不肯服输。
就在白子连续几步杀着,黑子陷入绝境时,谁也没想到,旁边的沈姑姑忽然拿起一颗黑子,在白子包围中间下了一子。
这一子出其不意,右下方形势顿变,已经陷入绝望的唐老顿时眼前一亮,情不止禁地喊了声好。
“妙啊,妙啊。”
赫老夫子捋须连连点头道:“此乃明珠出海格,沈儿,想不到你无意中竟然成全此局,想不到啊。”
刚才赫老的白子无意中形成明珠出海格,这种格局是名局,在前朝一本棋谱《玄玄棋经》有记载,破解甚难。黑子已经陷入绝境,却想不到沈姑姑随意下了一子,竟然峰回路转,局势有了转机。
“妙着啊”
郑秀才也连连赞叹着,蹲下身和唐老仔细钻研起来。倒是没人管旁边的宁放了。
宁放棋艺不精,也懒得钻研,倒是对沈姑姑大为惊叹,这女子来棋院不过半月,竟然靠着观棋学会了。他见那几个人都沉浸在棋局中,就悄悄回去了。路上,宁放才想起一件事,再过一个月就是白山棋院第五届棋会,估计郑秀才哪位女弟子大概就是棋会到了,才想起当年的师傅。
宁放回去,吃过饭,早早就睡了。
……………………
连续几日天都阴沉沉,却也没下雨,宁放去西门口茶楼喝茶,果然听到有人在议论齐州蛐蛐圈元老秦白茅被无赖挑战的事,秦记蛐蛐坊已经连续几天闭铺不出。这种事无关大雅,除了蛐蛐圈子里的人,其他人都只当茶余饭后谈资,说的唾液飞溅,听的人津津有味。
宁放虽然替秦白茅担心,但也没办法,黑背骁勇善战,估计齐州蛐蛐圈里,除了白文喜的宁津种,只有韩鄙的紫冠蛐蛐能一较高下。秦家世代是吃这行饭的,想不到办法,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泼皮无赖姚五不知道是祖坟哪里冒了青烟,原本只是街头小混混,误打误撞得到了黑背蛐蛐,一个月来打遍西城玩家,一跃成了暴发户。
这种事情,在齐州早已经约定俗成,不管是看热闹的人还是圈子里的玩家,都只能做看客。秦白茅就是输得倾家荡产外人也不能插手。
茶楼里客人议论纷纷,说那姚五已经放话,这一次一定要让秦白茅倾家荡产。之后话题又转到城北新近发生的河道决堤上去了。
出了茶楼,宁放想了想,便向顾老家走去。秦白茅的事外人帮不上忙,但圈里人肯定会讨论。
河边渡口,瘸子老段蹲在地上无聊地逗着一只猫,天冷后,加上菜农闲了,渡口的生意越来越淡,半天等不到一个过河的人。
“宁公子过河?”
“是”
上了简易渡船,瘸子老段麻利地开船,问了一句:“宁公子,听说城外的山贼最近活动得很厉害,杀了好多人,官府又要剿匪了。”
“嗯”
“唉,这年月,齐州府真是多灾多难啊,河道年年决堤,又摊上山贼……。”
“老段,开船吧。”
宁放哼了一声,不愿多谈,老段就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