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珠帘,苏元夕瞧见躺在塌上的蓝衣青年。
很英俊,年岁与周云澈相当。观其面容,与柳如是有着五分相似。
“这是……”苏元夕微张大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柳如决!
“玲珑圣医,请。”
周云澈散开众人,给苏元夕独留了足够的空间。
苏元夕压下心中的震惊,点头。
坐在床头,苏元夕仔细观察着柳如决的神色。
面色苍白,气息微弱。
皱着眉头,苏元夕搭上柳如决的手腕,测着他的脉搏,声音清冷:“约莫何时中的毒?”
“两年前。”周左澈也回得干脆。
“可知道中的是什么毒?”
周云澈摇头:“问遍了能人,都无法说出是什么毒。”
“他就一直昏睡到如今?有没有醒过?或者,有没有什么毒发时的病症?”
苏元夕收回手,眉头越皱越深。她虽不是万能的,但圣医一名,也非浪得虚名。
一般说来,她瞧上一眼,就能判断出那人中的是何毒,以及中毒深浅。遇上棘手的,则需要把脉。虽不能立即解毒,但好歹能判断那人中的是何毒,最终对症下药。
只有在齐谦之中毒的那次,她动用了针灸之术,解毒花了三年时间。可以说,那是她医涯至今,最难的病例,不过幸好,还是根治了。
因祸得福,她的医术,为治那场病,潜心钻研,大有进步。
而这柳如决,的确让人头疼。她既瞧不出什么名堂,也探不出什么病情。如果和齐谦之一样的麻烦,得耗费好几年时间。
“不是。”李惠摇头:“有醒过两次,但每次都疼痛难忍,还会发狂伤人。”
李惠忽然发出声音,越了主,周云澈却没说什么,跟着轻点头。
李惠与柳如决之间,一定有故事。
但现在不是关系这个的时候。
苏元夕从袖中滑出一枚较长的银针,内心道:“没办法了,只能用这个试试。”
缓下心神,苏元夕用银针探向柳如决周身穴位。
一个、两个……
终于,拔出最后一根。苏元夕松了口气,轻轻擦去额头冒出的汗。再号柳如决的脉搏,淡漠的神色荡然无存,表情有些崩溃:“怎么会……我号不出他任何异常!”
李惠眼前发黑:“您也没办法?”
周云澈与周左澈,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圣医玲珑都不可以,那他们真的想不出,还有谁可以。
苏元夕瞪大了眼。毒她不一定都能解,可没理由穴道都试过了还没测到毒性。除非他没中毒。但这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苏元夕努力平复心情,镇定过后,再次探向脉搏,并仔细观察柳如决的身子。
不经意间,苏元夕瞧见他左肩头有一小片地方发红。皱着眉,苏元夕微拨开领口,看见的是一颗红点。
“这是?”
“红疹。自中毒后,他一年要发作好几次。每每,遍布全身。不过这病症来得突然,去得也很快,不消半月便好。这是不久前发作的一次,还没完全好。”
点点头,苏元夕来回打量那一点,皱眉。
周云澈观其神色,问她:“圣医,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瞧着,不像是红疹。”苏元夕摇头:“红疹的病症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且……样子也不像。”
若有所思片刻,苏元夕从袖中掏出一小瓷瓶:“给我燃一支红烛过来。”
周左澈当即点了一根递上。
苏元夕再次滑出银针,置于火苗反复灼烧。直至见红,苏元夕才收回手:“好了。”
周左澈见苏元夕点头,将红烛吹熄,拿了下去。
李惠问得小心翼翼:“圣医,可是有法子了?”
苏元夕摇头:“这位公子的病症我是头一回见。如今,我是试这最后一把,我总是感觉……这红点有些奇怪。希望,可以探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李惠不再说话,多一分希望,也是好的。
苏元夕也不再啰嗦,打开瓷瓶,用银针沾了些白色粉末。之后,刺破了那红点,待出了血水,才收回银针。
然而,才刚看上一眼,苏元夕就触电般地猛然甩落银针,站起身来,迅速远离柳如决,面上惊惧不已。
“离他和那银针远点!”
几乎是一瞬间,三人就散开来。
“怎么了?”周云澈皱眉看着苏元夕。
苏元夕咬牙,抖了抖手:“他根本就不是中毒,是中蛊!”
难怪了,难怪她苏元夕看不出半点名堂。蛊非毒,她想探到毒源当然不可能!
“蛊?!”
这下,周云澈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点头,苏元夕看向柳如决:“他那发的也不是红点,而是有幼虫寄居在里面。方才我用银针……如果让它近身,那就完了。在红点消散前,一步都别靠近他和那银针。没有活人寄居,那幼虫活不了多久。”
苏元夕最先出门:“你们都出来。”
苏元夕站在湖边,面色凝重:“两年时间,那母虫已产了不少卵。再这样下去,那位公子迟早会……”
李惠白了脸:“那还有救吗?”
苏元夕摇头:“我只是善于医术,不会用蛊,更不必说解蛊了。而且看样子,一般的蛊师,不行。”
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两年时间,他们根本走错了方向!
“这个时候,蛊师本就难得,何况找一个厉害的?”李惠急得不住回望那个房间。
周云澈走向苏元夕:“玲珑姑娘,你们璇玑阁,可有这样的蛊师?”
“没有。”苏元夕叹气,摇头:“璇玑阁里,独独没有蛊师这一类人。”
周左澈皱眉:“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也不是。”苏元夕蹲在湖边,玩起了水花:“不要忘了,六国之内,最为强大的组织,从来,就不是我璇玑阁。”
“百川!”周左澈因为这句话,瞬间亮了眼。
“不错,就是百川。”苏元夕淡淡一笑。
李惠皱眉:“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百川有蛊师的存在?”
“不知道,不代表它没有。”苏元夕笑道:“何况,知道这个事情的,也才寥寥几人。”
“百川有位能人,叫萧洛。虽然无职位,但地位却可以与百川主人比肩,极其有分量。他的医术,我不知道如何,至于蛊术……据说百越的蛊王,曾经败于他手,自称连此人的一半程度都不敌。”
“蛊王?!”
蛊王的名声,响彻中外,无人不知。可惜,三年前病逝。
苏元夕点头:“若非此人颇低调,这圣医之称,也沦不到我头上。要想治好那位公子,得请他出动。”
“百川远在姬国,我们周国的人……怕是不好入内。”这下子,连周云澈都犯难:“就算能进去,也找不到百川的具体位置。”
苏元夕跃上轻舟,轻叹一声:“我能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也说了,而接下来的事,就不是我该担心的了,告辞。”
苏元夕转身淡笑,她会不管吗?当然不会!只是,她想验证一个猜测……
李惠一个翻身拦下苏元夕手中竹竿,声音急切:“先等等!玲珑圣医,你有办法帮我们的,对不对?只要可以救那位公子,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元夕面上惊诧不已:“姑娘,你……”
而结果,显而易见。
“听说百川与璇玑一直有着诸多事宜往来,两家交情还不错。所以,借助璇玑阁的话,玲珑圣医,你是可以帮我们见到萧洛的,对吗?”
周云澈走上前两步,看向苏元夕。
眼见十来名隐卫逼近,苏元夕冷脸:“怎么?要用强硬手段对付我?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周左澈见苏元夕有了怒意,皱眉,示意人退下:“圣医放心,我们不会恩将仇报的。但是真的希望,你能帮我们这个忙。”
苏元夕其实是有些头疼的。
百川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是变态!每次谈判,除了齐谦之,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争取到的利益都甚少。若是请他们帮忙,倒不怕他们提什么钱财的条件,怕就怕提的条件千奇百怪的,让人很难做到。
“若玲珑姑娘答应帮忙,那我周云澈以周帝之名,答应你璇玑阁开出我所能承受的任何条件。”
周云澈的一句话,让原本揉着太阳穴的苏元夕顿住手。
沉默良久,只听得见流水声。
终于,苏元夕开了口。
“第一,我要你宽限对市场的控制。我璇玑阁势力可以不入皇城,但要入都城,周国市场大,而且我们有必要及时掌握一些公开的消息。第二,给我找十味珍贵药材。价值好说,但年份须在百年以上。第三,百川答应不答应,我并不知道。但……不论结果如何,我只要做到将消息传给萧洛,以上两条都得作数。最后一点,百川的人会单独提出条件,那位的要求,你们得自己去完成。这四点,若做得到,我便帮你们赌一把,请七杀里的人出面,去请见萧洛。若做不到,还请好聚好散,你们好自为之。”
苏元夕面上端的严肃,内心却不是如此。
送上门的肉,不吃白不吃。
这几个要求,倒真的不是很过分。
周云澈只想了想,就点头同意:“我可以答应。但璇玑阁不得干预周国朝堂,可做得到?”
苏元夕答得爽快:“没问题。”
“主子……”李惠睁大眼。
周云澈笑着摇头:“你们做了很多,这是你们应得的。”
周左澈看着苏元夕:“圣医,你说的请动七杀出面,可是真的?不知是哪一位?”
青山曾告诉他,七杀中,只有排名前四的,才有资格单独会见百川。这倒不是璇玑阁等级森严,而是百川提出的要求。
见他问,苏元夕张扬一笑:“璇玑圣玲珑,加上红离卫使,你说当不当真?又够不够本?”
周左澈吃惊:“红离?!”
那可是七杀排名第一的人物。换句话说,璇玑阁的所有杀手里,属此人第一。当然,也是六国公认的杀手第一。
这是璇玑阁的王牌,鲜少出动。
周云澈点头:“如果是红离,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苏元夕笑而不语。
“玲珑圣医,那我们就说好了。不过,为保万全,我们这边,得派几个人同行,可否?”
苏元夕对说话的周云澈点头:“可以。”
他们几人商谈片刻,决定让周左澈带着程平同行。
“玲珑圣医,你何时出发?”
苏元夕见周云澈问自己,淡淡转头,答得认真:“今晚卯时。毕竟,人命关天。”
“多谢。”
听见苏元夕的话,周云澈与周左澈一同向苏元夕作揖,而李惠则是一副要跪下的样子。
苏元夕及时拉住李惠,对着后面的二人摇头:“不必言谢。”
“等等!”
李惠正要送苏元夕出去,却被岸上的周云澈出声拦住:“这个地方,还请圣医保密。”
苏元夕先是一怔,继而笑着点头:“放心,我向来记性差。你这地方,我转眼就忘。”
圣玲珑在六国颇有信誉,不轻易许诺,一旦答应了什么,也一定会做到。
听她这么说,周云澈彻底放心。
几人就这样,站在岸边,目送周左澈与苏元夕一道离去。
“玲珑圣医,你且先在这居仙楼再等些时候。待卯时,左澈会来迎接。现在,我要去府里准备一番。”
居仙楼外,周左澈客气道。
苏元夕收袖,做了个请的动作:“王爷自便。”
看着周左澈远去,苏元夕不得不承认。周左澈所表现的不成熟的样子是真的,现在客气慧智的他也是真的。
果然。人,大多是有着不同的面孔。面对的人不同,所表现的心境就不同。
要想靠近完完整整的一个人,须得住进他完完整整的心,不留给别的谁,一丝存在的余地。
雅间内,一身火红罗群的女子,单脚跨坐窗台边。一手把玩着精致的红色面具,一手握着一个咬了一口的甜枣。
及腰长发尽束,高高立起。不戴玉钗金簪,不贴花边,却冠了个男子所用发冠。
耳朵上,还没有打通耳洞。
见苏元夕推门而入,眉眼挑向苏元夕:“我说……伟大的玲珑圣医。我好不容易快活几天,你又给我召来。若是没什么好事儿或大事儿,我可不出动。”
苏元夕关门,白了眼正咬着甜枣的红离。将面具摘下,置于岸桌边,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好事算不上。不过,一定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