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涉及作者的多位前任同事。他们中有人尚在中情局工作,有人则已离职。在他们的要求下,作者将书稿交给中情局“出版物审定办公室”进行审查,以免泄露情报和机密。《审判萨达姆》先后历经两次严格的审查,由此带来两个后果:其一,书籍面世的时间不幸延后;其次,各位读者在书中看到的“删除”[1]字样都是中情局方面要求修改的地方。由此造成的不便,本人深表歉意。此外,由于删除内容大多并非机密,在此也表示遗憾。
约翰·尼克松
John Nixon
“参与历史事件的人,对于历史的记录总能有那么一点关键的贡献。因为他明白,在那纷繁的思考当中,是哪一种想法导致了他的决定;众多的史料摆到面前,他也能准确地从中找出反映事实的那一份;他可以想到那些他看重的意见,也会忆起被他遗忘的观点。历史学者一定能够通过亲历者的回忆录找出事件的真相。即便(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证据的涌现,事情的更多方面摆到眼前,也不会扭曲它。”——摘自亨利·基辛格所著《白宫岁月》。
伊拉克境内宗教极端主义的滥觞,本是一场可以避免的灾难。倘若美国布什政府能够容忍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继续掌权,打着“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2](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al Shams,简称ISIS)旗号的宗教极端分子也不至于如江河决堤,泛滥成灾。况且,那时的萨达姆不但年岁渐老,手中的权柄也不如从前那般牢靠。笔者绝不是要为萨达姆辩护或鸣冤,许多年来,此人面临着各方面的指责,他也确实并不清白,萨达姆其人,就是一个无情而残忍的“独裁者”。很多情况下,他的决策都让不少地区局势陷入混乱,甚至导致流血冲突的连续不断。
不过,无数美国青年浴血征战、英勇牺牲换来的新局面,似乎比萨达姆统治下的境况还要不堪。更别提,伊拉克的重建工作已经花去了足足3万亿美元。至今,我们仍在为此买单。两相比较之下,当初启动战端就愈发地显得不划算了——当然,这一切都是“马后炮”。
2003年12月到2004年1月,我正在伊拉克执行公务,要负责一场为时长久的内部审讯工作,而对象正是萨达姆·侯赛因。自他沦为阶下囚以来,我是第一个正式聆讯他的美国人。
此前的5年,作为中央情报局分析专家的我,一直在搜集伊拉克和伊朗的相关情况。审讯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还是很了解萨达姆的。几个星期过去,却发现美国方面对这个人有着大大的误会。而且,美方还错判了萨达姆与伊斯兰世界里宗教极端潮流之间的关系。其实,他一直是宗教极端主义的强硬对手,即便是逊尼派(Ahl a1—Sunnah)[3]中的极端分子也把他看作眼中钉。
美国的新保守主义者(Neoconservatism)[4]一直在竭尽全力,要把萨达姆打成“9·11”事件的案犯、“基地”组织的同伙,而萨达姆本人却觉得美国世贸中心和五角大楼遇袭是一次契机,可以拉近伊拉克复兴党[5](Ba'th Party)政权和华盛顿当局的关系。这样的认识上的“反差”真是极具讽刺意义。在萨达姆看来,面对宗教极端主义,美国和伊拉克两国是天然的盟友。他不明白,为什么美国方面没和自己“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个疑惑,他在被审讯当中多次提及。
作为逊尼派,萨达姆的复兴党秉持阿拉伯民族主义[6]和社会主义[7]。他认为,逊尼派宗教极端主义会危及自己的权力根基。萨达姆一向以“无畏”自居。不过,他多次告诉我,他很畏惧伊拉克境内日益壮大的宗教极端主义势力。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萨达姆很清楚,自己的暴力机器大都由逊尼派组成,而自己的对手所鼓吹的逊尼派原教旨主义又极具煽动性。要想仰仗前者去和后者交锋,其难度和危险性可想而知。
根据以色列学者阿玛吉亚·巴拉姆(Amatzia Baram)的观察,萨达姆一向警惕伊拉克国内那些可能与他争夺权力的势力。无论是宗教势力,还是世俗主义者,“对手”就是他的威胁。萨达姆觉得,伊拉克只能有一个领袖。他还曾经警醒自己:“你要记住:全伊拉克的人都在算计你——特别是那些什叶派(Shi'ites)[8]!”
1958年,伊拉克爆发革命,结束了君主制时代,建立了伊拉克共和国。如果各位读者了解此后的历史,就一定知道萨达姆所言不虚。在此期间,伊拉克政坛一直处于派系斗争之中。好几次,萨达姆与敌对势力都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人们总以为,萨达姆并不信教。或者说,他只是利用宗教以便达到自己的政治统治目的,而且,他的这点伎俩似乎还很拙劣。其实,萨达姆对于宗教本身并无恶感。他只希望伊拉克境内的一切宗教活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他是个信徒,只不过他还有他自己的一套准则。因此,他又和一般信徒有所不同。1991年海湾战争[9]结束后,伊拉克的公众生活之中,宗教色彩愈发浓厚。这,显然出自萨达姆的授意。
但萨达姆对宗教的宽宏态度也是有限度的。聆讯期间,他向我坦承:“我向宗教人士打过招呼,他们想要守护信仰,我完全接受。不过,他们要想利用宗教来干预政治,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他口中的“宗教人士”实际是指什叶派。其实,对于逊尼派的原教旨主义分子,他的原则也是如此。在前面那番话中,他特地点了穆罕默德·巴克尔·萨德尔(Muhammad Baqr al-Sadr)和穆罕默德·萨迪克·萨德尔(Muhammad Sadiq al-Sadr)这两名什叶派宗教领袖的名。两人都和他关系不和睦,甚至曾经发出威胁,准备掀起一场“伊斯兰革命”来推翻萨达姆政权。同样的事情,1979年曾在伊朗上演。伊朗国王也因此下了台。最后,两位宗教领袖都被萨达姆杀害了。
过去20年来,“瓦哈比思想”(Wahhabism)[10]在海湾地区阿拉伯诸国国内得以迅速传播。这种思潮源自沙特阿拉伯,其追随者的宗教信条内容质朴、严苛(类似的信条曾在先知穆罕默德[11]的时代大行其道)。萨达姆对“瓦哈比主义”的威胁有着深刻见解,对于伊朗没有打压的恐怖主义活动,以及伊朗当局与伊拉克境内的什叶派宗教极端分子之间的关系,他的看法同样令人信服。在他的构想当中,伊拉克就像阿拉伯民族的第一道防线,抵挡了从伊朗而来的波斯人。而且,伊拉克也是逊尼派的防波堤,可以控制境内人口占多数的什叶派信众不会生事。
不过,自打20世纪90年代以来,瓦哈比分子在伊拉克境内开始落地生根。这些情况,萨达姆看在眼里。他还风闻,瓦哈比分子正在他的国家开辟据点。在同我的交谈之中,萨达姆曾经发表过一番颇具先见之明的看法:“瓦哈比主义席卷阿拉伯各国的速度,将会超乎一切人的料想。原因在于,大家都把瓦哈比当成一种思想,当成抗争的工具——伊拉克将变成一片战区,人人都会为了反抗美国而拿起武器。现在,面对面的交锋已经迫在眉睫了。”
萨达姆的倒台留下了一片权力真空。真空中,伊拉克的教派冲突演变成为血腥冲突。一开始,什叶派人士只想通过选举获得权力。正因如此,面对阿布·穆萨卜·扎卡维(Abu Musab al-Zarqawi)[12]等逊尼派宗教极端武装分子的暴行,他们尚能克制和忍受。不过,由于遇难者人数的节节上升,什叶派武装终于也开始了报复行动。
2010年10月,突尼斯爆发了后来被称为“阿拉伯之春”[13]的“群众起义”。到了2011年,这股风潮相继吹到埃及、利比亚、叙利亚、也门、巴林、沙特阿拉伯和约旦。而后,埃及的军事政变和也门、利比亚经历的内战,又开启了一段“阿拉伯之冬”[14]。当然,叙利亚的内战,才是“冬日来临”的最大信号。
2011年,叙利亚国内爆发示威活动。人们走上街头,反对总统巴沙尔·阿萨德(Bashar al-Assad)的极权统治。总统方面选择了武力镇压,内战由此一触而发。最初,反对派还只是一群比较温和的逊尼派信众。一年过后,“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 Emblem)[15]加入了反政府的阵营。较之“温和派”,“穆斯林兄弟会”的武装色彩更为浓厚。当然,他们和“伊斯兰国”宗教极端武装分子相比却又相差甚远。逊尼派信众人口众多,占据叙利亚总人口的四分之三;巴沙尔所属的阿拉维派[16]则是什叶派的一个分支,占叙利亚总人口中的比例不足十分之一。
到了2013年底,叙利亚大规模内战造成的动荡不安局势,已经吸引了大批“基地组织”成员和“伊斯兰国”宗教极端武装分子加入其中。2014年2月,“基地组织”与“伊斯兰国”领导层又因为理念与战略方面的不合而分道扬镳。5个月后,“伊斯兰国”头目自命为“哈里发”(Khalifah)[17]。来自中东和西方的宗教极端分子,纷纷投靠到了“伊斯兰国”的帐下。“伊斯兰国”发布的视频影像,记录了大量砍头与集体杀戮的内容,就好像“色情片”一样令这些新加入的成员欲罢不能。
除以上描述的混乱境况之外,这段历史让人不堪回首:长期内战使成千上万的人失去生命,数百万叙利亚人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百姓差不多占到了全国总人口的一半;宗教极端组织的“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窃据了大片土地,成立了“伊拉克和大叙利亚伊斯兰国”;同时,参与这场多边战争的“玩家”也越来越多——美国、土耳其、伊朗扶持的什叶派武装——黎巴嫩真主党[18]相继登场,当然,其中最重量级的角色大概要算俄罗斯。
试想一下,萨达姆或者他的继承人——尚在伊拉克屹立不倒,历史又会呈现出怎样一种面貌呢?我们不妨做一番推演:显然,萨达姆尚能掌权,他的武装力量也不会分崩离析;他手下那些重要将领也不至于投奔“伊斯兰国”,以至于大大提升了极端武装分子的军事能力;面对伊拉克国内的宗派关系,萨达姆也一定会出手整治。综上所述,我们完全可以得出下面的结论:如果美国没有出手推翻萨达姆政权,伊拉克、叙利亚、埃及、利比亚等阿拉伯国家的强人统治不会松动分毫。各地民众固然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维持现状”。
萨达姆对于叙利亚境内“穆斯林兄弟会”的秘密赞助可谓为时长久。那么,他的举动是不是出自理念上的相识相惜呢?答案并非如此。阿萨德家族[19]一直在和萨达姆争夺阿拉伯复兴运动的领导权,而“穆斯林兄弟会”则是阿萨德家族的反对者。出于打击敌人的考虑,萨达姆方才选择向“穆斯林兄弟会”伸出援手。“穆斯林兄弟会”的反抗活动一旦指向萨达姆,肯定会迅速遭到后者的镇压。
萨达姆并非知识分子。对于外部世界的局势,他甚至也有些陌生。美国政府对这根“肉中刺”的种种举动与态度,最是令他困惑不解。当然,某种程度上说,这也不怪萨达姆懵懂无知。对于他,美国政府的举动与态度反复无常。“两伊战争”[20]期间,美国还和他站在一起;到了“海湾战争”和伊拉克战争[21]时期,双方却又反目相向。
正是这种不连贯的政策,让萨达姆昏招迭出。最终,他在2001年上了乔治·沃克·布什的黑名单,成了美国新总统“必须铲除”的对象。我并不是要为萨达姆开脱,在萨达姆执政期间,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在外交与军事方面,他的种种举动尤其显得失策。
古希腊人认为,上帝在对某人施加惩罚之前,必先让他最为渴求的事情成为现实。从1990年到2009年,华盛顿方面一直渴求推翻萨达姆政权。至于其后的结果,美国政府却未曾考虑过。我们并不了解萨达姆的世界观,更不清楚他是如何压制了国内政坛的汹涌暗流。伊拉克战争之中以及其后的占领时期,美国方面都因为无知而连连吃亏。
我认为,我们的无知,折射出美国外交事务方面的严重缺陷。自打建国以来,这层缺陷就一直困扰着我们的国家。面对外部威胁,美国的反应总是显得那样盲目无措。无论威胁来自俄罗斯还是阿拉伯世界的统治“强人”,我们似乎都不知道如何权衡利弊,根据现实作出考量。要让美国的领袖站在国外统治者的角度之上思考问题,实在困难。如果那位统治者是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要想达成理解那就是难上加难。
2009年,贝拉克·侯赛因·奥巴马执政的第一个年头,我读到了一本名叫《灾难的一课》的书。作者麦克乔治·邦迪(McGeorge Bundy)借此书表达了自己对于美国干涉越南事务的观点。当时,这本书在华盛顿引发了轰动。那一阵,奥巴马似乎正要向阿富汗增兵,历史好像因此又会重演。对了,让我捧起《灾难的一课》还另有一个重要原因:我上大学的时候,正在邦迪门下攻读。他这个人,我很欣赏,从来不固执己见。要知道,邦迪在担任肯尼迪和约翰逊两位总统的顾问期间可是个铁杆鹰派。那时的他,一直在为美国出兵越南竭力辩护。四十多载光阴逝去,他却把批评的矛头指向了当年的自己。正是那时的草率决策,让美国陷入了战争泥潭。邦迪的诚恳给了我启发。
回望自己这13年的中情局生涯(我在中情局位于弗吉尼亚州兰利的总部做过情报分析专家)以及那一段伊拉克前线经历,我也察觉到了同样的思想变化。如今我的想法竟和当年相去很远,对于这一点,我自己也十分惊奇。回忆之中,我还发现了美国政府的种种失误,那是一场我们主动发起的战争。不过,战前布什政府却并不真正了解伊拉克的“政治生态”。对于当地宗派冲突的真实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萨达姆拥有顽强的意志力以及敏锐的政治嗅觉。他能爬上伊拉克的权力之巅,正有赖于这两种本事。能够夺取权柄的萨达姆,自然也精于诡计和欺诈。不过,在许多其他方面,他却知之不多。毕竟,萨达姆出身贫苦家庭,从未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因他丧生的伊拉克人不计其数。他挑起的“两伊战争”,更是夺走了70多万条生命(其中包括十多万平民)。为了达到目标,他不惜动用化学武器,并因此落下“巴格达屠夫”的恶名。即便如此,面具之下的萨达姆·侯赛因也是一个复杂的生命体。我们必须了解他的为人以及他行事的驱动力。本书中,我们将面对面地审视他的好恶,观察他的世界。
我试图一点一点地还原历史,不过,我也明白,毫无漏洞而又连贯的历史故事很难建构,回忆和重建往事本身就劳心费神。而且,虽然一些亲历者已经说出了他们的故事,历史的记录却还是难以完整。完整、真实的萨达姆是什么样的?2003年12月13日落网之后,他又有过什么样的自白?相关的信息,几乎是一片空白。那段时间,我正和萨达姆待在一起,而且,在这之前已经对萨达姆研究多年。正因如此,我将尽我所能填补这个空白,希望自己的一点工作能够帮助未来的历史学家拨云见雾,掘出萨达姆的真实面目。
有人经常向我发问:“萨达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们还很好奇:“他算不算是个疯子呢?”在这个世界上,涉嫌“杀人狂”的确实不少,但在审判期间,根据我的观察,萨达姆的精神状况是相当正常的。美国政府对于打倒萨达姆的执着着实令人好奇,而且,打倒他的理由似乎已经非常明显。我个人觉得,美国政府始终没能预计到:萨达姆政权倒台后,中东局势竟会变得如此混乱。诚然,萨达姆的那些恐怖“事迹”我们都耳熟能详——他曾在伊拉克南部屠杀了10多万什叶派信徒;海湾战争当中,他杀害的库尔德人也同样众多;对于政治异己,他待以化学武器;“两伊战争”期间的多场屠戮,也需要他负主要责任。不过,我们在注意到他罪行的同时,却忽略了他在中东地区局势中的稳定作用。等到大家醒悟过来,他已经命丧黄泉。
2004年1月,我们结束聆讯回到国内。那时,许多同事都很好奇,想知道我和我的团队在萨达姆口中挖到了什么东西。不过,觉得聆讯毫无用处的批评家也大有其人。实际上,我们知晓了不少萨达姆的统治之术。他过去一些行为,也由此现出了原因。我们的一些发现,甚至可以为伊拉克战争作出辩护,同时也是美军推翻萨达姆政权的重要理由。但有一个从来没人问起,自然也就没有答案的问题,在我看来,又是尤为重要——美国到底该不该推翻萨达姆?其实,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种种理据都是子虚乌有的。这个说法,白宫的决策者们,还有在中情局大厦7楼办公室的各位领导可都不是那么欢迎。我曾经打过多次报告,想要把本书的内容汇编成册,仅供中央情报局内部参阅。不过,有关人士大多摆出一副“这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的态度。即便有人表现出了一点兴趣,也明显是出于不便推辞的原因。
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国国务院的政策计划主管一职由理查德·哈斯(Richard Haass)担任。而后,他又到外交关系协会出任主席。哈斯也不明白,为什么美国政府要选择卷入伊拉克战争?面对记者乔治·帕克(George Packer),他讲出了心中的这点疑惑。回首往事,哈斯对于美国决意出战那一刻印象深刻。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在自己的回忆录《必要之战,选择之战》(War of Necessity,War of Choice)中,哈斯还曾有过一番高论。他认为,一场战争可以分作三个阶段:在第一个阶段,大家通常会因为是否出兵的问题而争论不休,这通常发生在战争开启之前;至于第二个阶段,当然就是战争本身;到了第三个阶段,各方人士又会本着各自对战争结果与意义的不同理解,开启又一轮争辩。按照哈斯的这种说法,这本“小书”就是对第三个阶段的贡献,字里行间的内容,大都来自我聆讯萨达姆的所得与所获。
最后,我们要谈一谈本书的主角,也就是萨达姆·侯赛因本身。没错,他确实给美国在中东利益带来了很大危害,而中东地区又是美国政府维护权益的关键所在。在萨达姆掌权之前,伊拉克社会欣欣向荣。由于他统治不力,整个国家沦入了“黑暗的深渊”。执政后期的萨达姆,特别着意地想要青史留名。因为太过沉溺其中,他甚至很少参与外交决策。他这么做,仿佛是要弥补自己因为出身卑微而带来的遗憾。他和那些退休无事、沉迷历史频道的老年人有太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是那么酷爱历史,却又难于以史为鉴。由于萨达姆的这点疏忽,伊拉克的外交决策权落入了鹰派分子的手中。这些人包括副总统塔哈·亚辛·拉马丹(Taha Yassin Ramadan)、“革命指挥委员会”(RCC)的副主席伊扎特·易卜拉欣·杜里(Izzat Ibrahim Douri)和前副总理兼外交部部长塔里克·阿齐兹(Tariq Aziz)等。他们缺乏变通能力却又态度强横。其结果是萨达姆政权始终未能打破国际制裁和封锁。与此同时,萨达姆却在关心国内的安全问题。而且,他还抽出许多时间,去追逐自己的休闲爱好。哪怕身陷囹圄,他仍以伊拉克总统自居。不过,他也常常自称是个“作家”。总之,人生后期的萨达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巴格达屠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