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江省,周家。
占地十亩,一个三进三出的院落,虽然远比不上王侯之家,但也算是禁卫森严,一般人在这院子里走上几圈,人都能被绕晕了,当下,从门前点亮了一盏红灯。
红灯一被点亮,一辆马车缓缓到了周府大门口,一脸肃容的周大管家从车内就风尘仆仆赶回来了,大门缓缓洞开。
红灯一路亮起,引着周大管家缓步走进了这大院里,一直到正殿,正殿之上灯火通明,屏风上雕着一个巨大的“慎”字,太师椅上,一个男子正在看书,紫衣儒冠,国字脸,人官威极重,不怒而威,手上正拿着一卷书在看,气场笼罩整个屋子。
这个男子,就是当今二榜进士第四出身,两江省巡抚,周承天!
周大管家快步走入,一抱拳,微微躬身,“老爷”
“回来了?”周承天淡淡的道,头也不抬,“怎么样?”
“回老爷,杨家已经知道消息,同意了。”说完,周大管家就袖手站在一边,默默低着头,人安静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该自己说的,一句话不说,这就是周大管家做事的原则。
“我问的不是这个。”
周大管家不答。
“讲。”
周大管家沉默了一下,周承天刚才那句“怎么样”,当然不是问杨家同没同意,而是在问杨家那些子嗣们怎么样,周大管家这次去传递意思只是其次,去考察一下才是真目的!
周大管家并不是没有听懂,而是故做不答,关于周大小姐终生幸福的事,不是他一个仆役可以插话的。
关于这一点,周大管家对自身审视的相当的清楚。
周承天已经抬起头望向了他,目光如炬,整个夜空似乎都被点亮,读书人存浩然正气于胸间,百邪不侵,看周承天这个样子,明显是读书读入骨子里,境界极为高明的存在了,周大管家老老实实道,“杨昭秀才功名,却胸无点墨,文气空空,为人浮躁,油滑,不值一提。”
“杨家其他的子嗣看着木讷,也不像是有一个能有出息的样子。”
“至于那长孙杨奉先。。”周大管家低下了头,不答。
那杨家长孙一家的丑事,不需要打听都能传进周府,何况以周家强大的情报能力一天之间就能把整个杨家上下查个底朝天,杨家祖祖辈辈农民,为人老实,底子干净,当代杨老太爷一心想供出一个读书人来,可惜长子一家不争气,父子二人双双落榜多年,已经传为了潭乡一个笑谈。
“这事无须说。”周承天从一侧拿起了一张卷子,仔细一看,落款赫然是“杨奉先”!
从这个红色印章和陈旧的字迹上能看出,这竟然就是杨奉先这次科举,落第后本应该被封存在书院的文章,现在这真迹却落到了这周承天的手里!
“字如其人,文可窥本心。”周承天目光炯炯,把文章上下看了一遍,目光冰冷。
“穆穆文王,敬修德仰。”
“字迹木拙,文章文气呆滞,讲的全是些知乎者也的笨道理。”
周承天长叹了一口气,“可见这个人则是一个笨拙木讷,死读书之人,这样的再读上一百年也不可能明白了何为经书,何为奥义。”
周大管家袖手不答。
“我明白你的意思。”周承天大声的呵斥道,“你不就是说长孙府那长孙牧吗?”
周大管家难得的反驳了一句,“老爷,也并没有错,长孙牧才气冲天,人文质彬彬,家出长孙国公世家,不出意外还是下一任国公的继承人,小姐和他情投意合不算,长孙牧这次科考文章文气镇国,震动书院,引动大儒刘赐亲自出面,称长孙牧为‘青牛之子’,这已经是我大魏数百年不曾有过的美誉了。”
“再者,长孙牧这次中举人第一,会元,再过三年春闱,要是再中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纵观整个王朝上下,不过区区三五人而已。”
“请老爷深思,不看在我周家前途上,也看在小姐心思上。”
青牛之子,又称“青帝”也,避讳一个“帝”字,改称为青牛。
青牛之子的美誉,在大魏甚至不亚于麒麟之子。
当今战神小武侯,年轻的时候不过得了大儒刘赐一句“蚩尤”的轻蔑赞语,可见刘赐也只肯定他的武功,而不肯定他的为人。
“此事不必再提了。”周承天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极度的挣扎,转眼之间又硬生生的压制了下去,化为一声冰冷,“君子一诺,重于泰山,这个婚约是当初我父亲定下的,我若是毁了这个婚约,他日我有何面目入九泉去见我父亲。”
周承天闭上眼,脸上是痛苦之色,“退下吧。”
“诺。”周大管家退下之前,目光向着屏风后一扫,又飞快的收回了目光,退出去了。
屏风后,一道红色倩影微微一颤,旋即沉默远去。……
。。。
一大早,窗前杨奉先在看书,脸色平静,沉吟了一下,杨奉先脸上闪过了一丝狐疑之色,“嗯?今天明儿怎么没来找我启蒙,习字?”
门前空荡荡的,杨奉先已经多等了三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杨明儿来。
杨明儿上次听杨奉先说了,就真抱了个小板凳,每天到杨奉先这来学习字,“孝悌之义,亦是君子之道,百善之始”,杨奉先并无保留,推诚置腹,认真的叫杨明儿习字,一天教杨明儿习大字八个。
杨奉先再等了半响,也不见杨明儿来,于是摇了摇头,“罢了,小女孩兴趣一时高一时低,这不该是我过问的。”
收起书卷,杨奉先就准备去书院,出了门,杨奉先才知道杨明儿去哪了。
七婶早就知道杨明儿每天在杨奉先这学习字,但是昨天周大管家来了之后,今儿这一大早,七婶就硬拉着杨明儿,说什么也要叫杨昭帮忙启蒙,叫习字了,看着西厢房里七婶一家,和挤在杨昭身边的杨明儿,杨奉先不禁摇了摇头,“人各有志。”
说罢,出门而去。不过,这人情冷暖,也可见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