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看见父亲戴着白帽子。腰间围着白布。连脚脖处也系着白条子。父亲见我和堂哥回来,便让我们到前面找个白帽子戴上,腰上再围个白布。院子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戴着白帽子。腰间围着白布。只不过没有像父亲那样连脚脖处也系着白条子。当天晚上在二伯家院子中支起桌子。二伯和几个女人做菜。摆了三桌菜。请那些帮忙挖墓坑和缝纫孝衣的人吃饭,人多坐不下,我没上桌吃饭。在厨房里帮忙烧锅添柴火。当天晚上就睡在二伯家二楼。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才六点多。是被什么尖锐刺耳的乐器声吵醒的,下楼之后看见二伯二婶儿和父亲坐在堂屋里。才知道他们为爷爷守灵守了一整夜。走出大门,便看见门口已经支起了棚子。架起了大国,几个人在忙着搬家伙。原来是请来做饭的厨师。外面还有一个小舞台。是个小货车改成的。一个男人在舞台上吹着唢呐。货车两边各放了一个大大的扩音器。声音炸耳朵。门口过道也支起了一张小桌子。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坐在桌子后面,应该是负责收下和记录份子钱的,随后几个堂哥也都到了。我和堂哥被大伯叫出去。帮忙在院子里支桌子。院里院外支起将近二十多个桌子。桌子都支好以后。被大伯叫在一起吩咐说。都站在门口有亲戚来了。都磕头然后再迎进屋里。听到下跪磕头,我觉得很难为情。觉得磕不下去。不过有几个堂哥在一起一块,便觉得好受很多。磕,后来和几个堂哥站在在门口,一有亲戚来了,便都下跪磕头,亲戚们也都连忙扶起,无一例外,虽说是亲戚。但此前从未见过面。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堂哥说男的就叫爷,或者叫叔叔。女的就叫婶子,有的人是开着车而来的。还带的有纸马纸房子之类的。磕完头之后都上去帮忙。往院里角落里放。亲戚们把份子钱交给那个老头后。都走进堂屋,和大伯二伯说话。然后在院子中找个座位坐下。将近12点时没有亲戚再来。我被叫进院里,给每桌客人发餐具和酒水。院子里将近20多桌,几乎坐满了人。有些桌子坐的都是女人和小孩。发酒的时候都摇头说不要。有些桌子坐的都是青壮年男人。要了两三瓶白酒。餐具和酒水都发好后。二伯安排我和几个堂哥找位子,坐在席间吃饭。门外噼里啪啦传来一阵鞭炮声响。便开席了。院子里外响起嘈杂的吃喝声。凉菜,热菜,汤菜,一共30多道,最后挨个桌子发大白馒头。中午的流水席结束后,几个远方亲戚起身走向堂屋和大伯二伯问候告别。院子里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一次性餐具和剩菜剩饭。整个院子里飘着一股酒菜的香味儿。下午时,院子里开进来一辆白色面包车。小孩子都撵出去。等面包车开出来时。我明白这是殡葬车要将爷爷拉去火化。大伯二伯和父亲都坐在后座跟着去了。天黑以后他们才回来。大伯走在最前面,从车上下来。捧着一个盒子,盒子外面裹了一层金布。将骨灰盒放在客厅正中上过香。放过炮,在院子里又开席了。人比中午少了一半。比中午宽敞上了不少。凉菜热菜汤菜。和中午的菜式一样,甚至连上菜的顺序也差不多。吃得差不多时。我坐的那一桌席上。几个本村的中年女人开始把桌上盘子里的剩菜倒进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里。
第二天中午9点多时。院子里开进来一辆拖拉机。后面拉了一口棺材,上面还罩着祥云和金龙,像是廉价的电影道具。大伯和几个本村的青壮年亲戚围成一团将骨灰盒放置在棺材内。再盖上板子,钉上铁钉。大伯捧着爷爷的照片。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整个队伍要绕着村子走一圈。再到麦田的墓地里下葬。每到一个路口时,。都要烧纸钱放炮。送葬队伍一片哭喊声,所有人走几步都要再回头对着棺材下跪磕头。我拿的纸马低着头,不悲不喜的跟着队伍走着。不断的随着众人的节奏,转身下跪磕头,队伍走上麦田里的土路上时。大部分人都不在往墓穴走去,几个村里的青壮年帮忙把棺材下到墓坑里。也都走出麦地。墓坑旁只剩下本家的几个亲戚了,大伯二伯父亲三人。挥着铁锨往墓坑里回填土。筑起一个新的坟头时。大伯点起挂炮放起烟花。姑姑和二婶突然跪在坟头前哭了起来。想摁下了控制开关一样。一边哭,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我听到姑姑哭着说。大。你走了我咋活呀。二伯和父亲在坟头前也开始烧纸钱纸马纸房子和花圈。结束这一切程序化的仪式之后。我爷爷才算是彻底没了。后来从一个堂哥嘴里得知爷爷的形象并不是我所想象的,像一个威严的将军那样。也同时解释了为什么爷爷重病在床。屙尿都在床上时,奶奶为什么会骂的这么的那么难听?堂哥对我说。爷爷在年轻的时候,跟咱村的一个女人有事。做了对不起咱奶奶的事儿。我当时听了,说不出来话来。堂哥又对我说,我还知道是哪个女人呢,我说,谁呀。堂哥说,就是恁家老屋西边的那间大瓦房。那个女人他们家就住在那儿。我想不出来是谁?堂哥啧了一声说,就是咱小时候经常去他们家买零食的那家。我猛地响了起来。说。你说的是那个老太婆。堂哥说,对。我小时候经常拿着钱和几个伙伴去他们家买零食吃。他们家既不是超市,也不是小卖部。卖的东西都堆在一间黑屋子里。连货架也没有。有时他们家。人不在门锁着。听说有人买东西,就赶忙从外面跑回来。拿钥匙给我们开门。那个老太婆我记得很清楚。但也只是清楚的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长什么模样,其他一概不记得了。没想到他和我爷爷还有这回事。那小时候去他们家买东西时。他知道我是我爷爷的孙子吗?我估计应该知道的,因为整个村子也没多少人。但他也没有对我有任何特殊的举动。
第二天我便回到了县城,父亲仍在黄岭帮忙处理剩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