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锦瑟出门时,敏敏从后面跑过来,她今天已经待的有些晚了,但听到这个声音,还是笑了,转过身摸摸他的脑袋,“你怎么跑出来了?”
敏敏手藏在身后,仰头看着她,他比她矮大半个头,抬起的脸庞认真而又虔诚,然后他将手举到她面前,一枝小小的嫩黄的太阳花,生长在他的双手间,她的面庞前。
“姐姐,这是今天下午刚开的花,早上还是一个骨朵呢。”
锦瑟郑重地把花接过来,“这是敏敏送给姐姐的,姐姐很喜欢,真好看!”
小人儿却不开心,“可是没有姐姐好看。”
扑哧!没有我好看你还送?
“可是,我找不到比姐姐好看的花。”
一路往柳后街飞奔,锦瑟脑子里转的都是敏敏最后一句话“可是我找不到比姐姐好看的花”,让她好笑之余,只觉得小人儿像是突然之间长大了一截。当初大夫就说过,这孩子烧得太厉害,就算捡回条命,以后也不见得能恢复正常。后来真的捡回了命,成了一张白纸,她从“姐姐”开始教起,她教什么,他学什么,然后白纸上印满两个人的痕迹,到现在敏敏居然会......会说花言巧语了!
柳后街一棵大树底下,三公子的扇子挥得呼啦直响,大中午的顶着个太阳,任谁杵这儿老半天都会不爽。这是找了个小厮吗?这是找了个大爷!
眼瞅着脸色越来越差,街角远远拐过来个男童,一路风驰电掣,少爷刷地把折扇一拍,脸扭到了另一边。
锦瑟气喘吁吁地停下,看三公子还在,松了口气,上前一步就跪下磕头请罪:“公子息怒,小的一时误了时辰,耽误了公子的大事,还请公子责罚!”
好!林言琤怒提一口气就准备骂他个狗血临头,一扭头,却见这人已经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头埋在土里,背上衣服都湿了好大一片,准备好的词就这么偃旗息鼓了。
“算了算了,你都让你家公子息怒了还跪个什么劲?快起来,你家公子息怒了!”
地上的人这才磕头起来,林言琤见她脸上淌的都是汗,一张脸红彤彤的,问了一句:“你这是去哪里了?”刚说完大爷的又有跪下磕头的架势,吓得问都不敢问了,“得得,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这大街上的动不动就跪,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公子是逃出来的?”
今儿下午原定的行程是去戏园子里听戏,但看小跟班热的这个怂样子,三公子体贴地改成去游湖。
苍泽湖是凉荆有名的灵湖,传说具有“祥瑞之兽”之称的白泽曾在此地休憩,白泽腾空离去之时,方圆百公里化地为湖,后来人们便称此湖为苍泽湖,旨在白泽之福,福泽苍生,大小庙宇也都随后建成。两人现正坐在雇来的马车里,从城西赶往城南,三公子看自己小厮一脸糊涂样,嘴皮子自上了车就没停下过。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到了地儿,主仆二人租了一条小船,箬竹叶做的篷,喝着茫茫水面,船夫汩汩划桨的声音,一幅水墨丹青的画卷感缓缓而来。船头放了个木凳,林言琤一撩衣摆斜倚在船舷上,席地而坐,吟出一首诗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回首,见锦瑟正歪着头,一副沉思的模样,心头乐,“美人儿,你能听出来这首诗的意思?”
美人儿摇头。
三公子显然不信,“说一说,又有何妨?”
美人儿侧头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没有听出来,说什么?”
三公子皱眉,“那你刚才在沉思什么?”
美人儿很坦诚,“我并没有在沉思,我只是在记这首诗。”
......“记住了吗?”
“没有。”
三公子,卒。
今日天气不错,懂得偷闲赏乐的可不少,放眼望去,湖面上飘荡各色大小的船只,林林总总不下四五十条的样子。不时有琴声,瑟声,萧声传来,或清丽,或缠绵,或幽咽,萦绕在奢靡,艳丽,质朴,简陋的画舫,扁舟之间,像是混杂了人生的五味。
林言琤耐不住技痒,想拿自己的玉笛,手一伸,没动静,扭头见美人儿正站在不远处俯视着他,手里拿着,呃,绳子,顿觉无边落木萧萧下。
“美人儿,如此良辰美景,你这是要干什么?”他觉得自己声音都干涩了。
“公子,我想练练凫水,上次都没能抓到鱼,说明我游得不好。”
“可是我觉得你已经游得很好了。”
......
“可是这里这么多船,万一伤到......“
“所以我们要找一片人少船稀的地方,公子觉得那边如何?”锦瑟好心建议。
呵呵,不如何。林言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好干净哦,然后就命令船夫向那边划。
锦瑟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捆粗绳子亮出来,一头系在自己身上,一头,呃,她四下打量了一下。
林言琤大怒,你大爷的!这死丫头眼睛是往哪里看?上次为了让她放心下水受虐,自己可是当了一次木桩,这次是她自己要下去的,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是肯定以及确定不会管她的,看也不管用!
林言琤怒气冲冲,头扭到了另一边,冷漠的眼神扫向水面,气场全开,打算一会儿狠狠奚落死丫头痴心妄想。半晌,听到扑通一声,吓得赶紧回头,见一捆绳索渐渐变少,他顺着绳索快速寻找,这才发现船头系船用的一根缆绳与绳头绑在一起,脸色瞬时......难以形容了。
锦瑟一入水,立刻调整状态,努力让自己适应。她学水的机会不多,自然每一次都不容错过。直到一口气用尽,她才浮出水面换气,然后继续潜入。林言琤坐在缆绳边,时刻注意水面的动静,见她露出哈巴狗一样的脑袋,才松口气,紧接着勃然大怒,瞅准她下一次换气的时间,嗖嗖往回拉绳索。无奈绳索太长,等他感觉到绳索绷直了,她已经消失在水面好一会儿了。
你大爷的!这么长的绳子!
锦瑟游到船边,露出脑袋探询地看着三公子。
三公子脸都黑了,抄起渔网兜打人的架势,“看什么看?不是要抓鱼吗?今天抓不到不准上来!”见她乖乖趴在船舷接网兜,湿漉漉的发束在脑后已经凌乱,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神态自若,水波摇曳,又加了一句,“实在抓不到就算了,公子我今天不想吃鱼。”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锦瑟依旧未回来,好在每过一段时间就能看见远处水面冒出个脑袋。他在这里留心观察着缆绳的动静,没注意,有几艘画舫渐渐向这边靠近。等他发现时,船已经距离不远了,当下赶紧扯绳索,一边扯,一边骂骂咧咧,那死丫头从哪里找来的绳子!
这边锦瑟感觉到有人扯绳索,索性往回游,不多时回到扁舟旁边,见三公子还正费力往回拉绳索,远远的有丝竹声传来,林言琤看见她,松口气,往船来的方向一指,眼角扫到画舫甲板上站着的几个人的青衫,脑子一转,暗骂一声你大爷的!居然忘了这回事!
又赶忙对锦瑟嘱咐:“美人儿你一会儿游完自行雇马车回府吧,你家公子我另有安排。”边说边掏出二两银子递给她。
锦瑟看他自扫了那几艘画舫起,神色就有些不虞,知晓怕是遇见了熟人,自无不可,话在嘴边饶了绕还是吐了出来,“公子,我可以今晚不回府吗?我有个亲戚在外面,我想去看看他。”
“不回府?”不待林言琤细问,一艘靠近的画舫甲板处几个着青衫的人向这边看来,年岁也都不大,十一二岁左右的样子,其中一位瞥见他,高声冲舫内喊:“言泽,快来看那边的是不是你弟弟!”
你大爷的!林言琤赶紧挥手示意锦瑟藏在水下,自去船尾跟船夫交代了几句,扔过去几十枚铜板,这才笑眯眯转过身一脸惊讶,“佟林哥,原来是你们呀!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