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坐在两人中间也是很尴尬,空气像停止了一样,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林续是奉天子之命来的,而他是捧着自己的命来的,林续可是把剑都架在他的脖子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坐着吧,林尧试着打破僵局,“公主今年芳龄?”
莫皎儿捂嘴一笑:“祁王不必如此客气,唤我皎儿就好,我今年已经十七了。”
“哦,十七啊,好年华好年华啊!嗯……公主……不对,皎儿姑娘,你生的如此娇艳,是汉人吗?”
“祁王好眼力啊!我母妃是异族的,她本是天竺人,有次跟随外祖父外出经商时在海上不慎遇到风暴,王爷应该知道,琉球是个岛国,母妃正漂到琉球岸边,被父王救下,而外祖父已经了无音讯了,母妃又生的貌美,刚开始虽然语言不通,但幸好父王宠爱,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皎儿姑娘有种异族风情,你说是不是啊?皇兄?”林尧就不让林续独善其身,“你倒是说句话啊,难得你费劲心思为皎儿姑娘在万宴楼订了一个这么好的能看到夕阳的雅间,怎么不说话了?”
林续也是无语了,这万宴楼本来就是我七夜的好吗!谁知道离歌给我留了这么个房间。
这皎儿姑娘虽说不是什么矫揉造作之人,但这时倒是一脸娇羞的不敢看林续。
就这样,慢慢的天都黑了,林续才叫人上菜,小厮们一个接一个地上菜,屋里顿时热闹了。林尧却感觉不对劲,一向反对铺张的林续怎么点了这么多菜,盘上加盘,碟上垒碟。
礼节还是要到的,林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公主,请!看看辰盛国的菜肴可否还合胃口。”
“是啊,皎儿姑娘别客气,来来来,不要拘谨。”林尧也示意皎儿放开了吃。
正在众人要拿筷子的时候,林续突然脸色铁青地揪住自己的胸口,嘴大口地吸着气,皮肤上顿时出现很多红斑,还起了很多红痘!
饭桌一下被掀翻在地,嘶吼声里掺杂着碗碟碎裂的声音,双眼通红地看着林尧。
林尧一看到这个场景,愣了,他知道林续有这个病,可是也只是小时候见他犯过,长大后就再也没见过皇兄这个样子了啊,他一度认为林续好了。
还不等林尧多想,一道道尖叫就划破夜空,“啊~~~~!”只见莫皎儿捂着眼在嬷嬷怀里瑟瑟发抖,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小厮那样的大老爷们儿也是吓得摔了盘子就往外跑。
迦南和辛一迅速进来,还没等他们按王爷吩咐的把王爷弄晕呢,林续自己就晕了,毕竟前阵子才发过病,身体还很虚弱,这么短的时间又犯病了,身子哪里受得了。
林续浑身的汗水湿透了衣衫,嘴唇苍白,虽然昏了过去,手指却还在不住地颤抖,迦南和辛一看见王爷这个样子心里着实心疼。可是人家是主,就算自己再心疼也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
辛一赶紧把王爷背走喂药,留下迦南向诸人“说明”情况。
迦南向莫皎儿行了一礼,提高声音:“公主,对不住了,我们家王爷自小就有这个病,一旦发病,全身起红痘,手脚癫狂,神志不清,且只有嗜血才能让他暂时平静下来,本来用药物都能控制下来了,今天又不知道怎么了。”迦南故意顿了顿,“但王爷这病是可控的,王爷一向仰慕公主,要是公主不介意的话……”
还没说完,就被莫皎儿身旁的嬷嬷打断了:“住嘴!你们若是不愿结亲就算了,在我看来,这亲不结也罢!你们不敬在先,明日我们就启程回去!”
迦南抿嘴一笑,假装遗憾:“哎,嬷嬷,千万别这样啊,我们王爷该多伤心啊!”
其实这都要在王爷的预想之内,终于可以摆脱这朵烂桃花了,皇上也不能怪罪他什么。
这夜之后,京城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晋王身患异症,手脚发狂,有嗜血之癖。
可是林续没想到,他扭曲病症的这个举动无形中还救了他自己一命。
何太后的康寿宫里,何太后鲜红的指甲正在抚弄怀中的狸猫,听着李生的话,饶有兴趣,“哦?你说晋王突然发病?身上出现红痘,还喜欢嗜血?”
“是,宫外的人是这么说。”
“是红斑还是红痘?”何太后是当今皇上的生身母亲,鬓发已经花白了。
“老奴确定是红痘,您就别担心了。”
“也是啊!这续儿虽说是一个陪嫁生的,但好歹也是我的侄孙儿啊!这样,你明日带上点名贵药材去看看他,得了病有什么的,凭什么说续儿是妖怪,好歹也是皇室子孙,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
这何太后一直都很怜惜林续,人越老,心越软,完全忘了自己年轻是什么模样。
第二天早上,京城里就传的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宁府的小厮自然也听说了,干完活就聚在一起讨论,而宁语在府里待的正无聊呢,看下人们聚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说的那么起劲,宁语也想听听。
“韵儿,你去把福贵给我揪过来,我倒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是,小姐。”
韵儿一路小跑到院门口,小厮们一看韵儿来了,吓得赶紧散了。
韵儿可不会让他们跑了:“福贵!你想往哪跑?大小姐叫你呢,让你干活的时候说闲话!”
福贵战战兢兢地走到宁语面前,心虚地问:“大小姐可是有何吩咐?”
要说咱这府里的公子小姐都是顶好的脾气,很少责骂下人,尤其是大小姐,对清苑的丫头伙计好的更是没话说,一到逢年过节,总是赏他们点东西,好让他们贴补家里,而且过节时,只要他们把该做的提前做好了,就准给他们假,让他们回家。这么好的主子上哪找啊,可大小姐今天咋了,哎,都怪我这个臭嘴,应该老老实实干活的!
“福贵啊,你们当班的时候不好好干活,你说当不当罚呢?”
福贵头上都出汗了:“当罚!当罚!”
“好,那就罚你给我讲讲你们刚才聚在一起讲什么有趣的事呢?”宁语看福贵吓得汗都出了,不禁觉得好笑,憋得她自己都快绷不住了。
福贵一听大小姐的话还带着笑腔,也就不害怕了,就站直了,神飞色舞地把今天听到的给宁语讲述了一遍。
宁语一听来兴致了,“哦?还有这种事?没想到那个晋王还有这样可怕的病啊!居然还嗜血,这世上真有吸血鬼吗?”宁语听过后总感觉他那病症有点熟悉而又别扭的感觉。
“有啊!我姐姐的婆婆的二表舅的堂哥听一个樵夫说过!说这世上真有那种吸血的妖怪,有一次他去上山砍柴,当时天才蒙蒙亮,他突然听见一声低沉的吼叫,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那个樵夫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一个人正趴在一个豹子身上,那个人一抬头,满脸都是血,而那个豹子的脖子的血正往外喷呢!”福宝越讲越来劲,除了宁语没啥反应,其他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全吓得不行。
“福贵,这么扯的故事你也信,不是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吗?这个世上没有鬼,要是有,也是人心里面有鬼。”宁语觉得没劲,这样的故事早听多了。
福贵正想反驳一下呢,一道温柔的女声突然介入:“长姐说的对,要是真有鬼,也是人心作祟。”宁淑面带笑容地直勾勾地看着宁语。
下人们一看二小姐来了,就都散了。
“淑儿,你来了,来,快坐,我正无聊地听下人们讲故事呢。”宁语没多想,赶紧拉着宁淑的手坐下。
“我今日来给姐姐送补药,没想到姐姐这里这么热闹。”宁淑让身后的侍女把药盅放下。
“辛苦淑儿了,只是……淑儿,我不想再喝这补药了,我都喝了两月了,你看,我早就好了。”宁语站起来兴冲冲地转了好几圈。
“哎哎哎……”结果自己先晕了,连忙扶着宁淑伸出来的手臂。“还是我家淑儿对我好!”
宁淑听后,只是浅浅一笑:“长姐过赞了。”那笑容似乎长在了脸上。
宁语总感觉今天和宁淑说话浑身不得劲,但又说不出来哪不对。
为了缓解尴尬,急忙拿起药碗一口气喝了,没话说的时候干些别的事总能缓解尴尬。
“长姐,你看近日天气多好啊,多适合外出散心啊。”
“对啊,我连房间的门都出不去,除了你和筱影有时来陪陪我,其他时间闷死我了。要不然我们出去逛逛吧?”
“这不好吧,父亲说让你在屋内静养,要是父亲知道我陪你出去了去,会怪罪我的。”
“没事的,我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就陪我去走走嘛!走吧,我们不走远,透透气就回来。”
宁淑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好吧,我们玩一会就回来哦。”
“好的,韵儿,去把我的披风拿出来。”
“心儿,去把药盅收起来,你先回去,让落画留下伺候我就好了,还有,看着小厨房的药,那是姐姐的补药,要文火煎十个时辰呢,万万不可怠慢了。”
“是,小姐。”说着心儿转身就收拾收拾回去了。
自从上次生病后,宁语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街了。
一来到街上就像放飞的小鸟一样,若不是这身子还是有些虚弱,早就带着宁淑跑到城东了,拉着宁淑这看看,那瞧瞧,逛了好几家布庄。
“淑儿,你看,这个布料多舒服啊!”宁语拉着宁淑的手去摸那料子。
“是挺舒滑呢!”宁淑微微点头,“而且花色也淡雅。”
“那……”宁语抿着嘴,一脸紧张,“淑儿……我们俩可不可以做两套一样款式的襦裙啊,就用这个布料,这样我们一出去就知道我们俩是一家的了!”
宁语不知道一向规规矩矩的宁淑愿不愿意答应她,心下有些紧张。
宁淑的眼帘微动,挂上一抹笑容,“好啊!那宁淑还可以沾姐姐的光呢!”
“好!”宁语开心地笑着,“掌柜,就这匹云锦,给我做成两件款式一样的襦裙!”
宁语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和老板结账了!在那热火朝天地和老板讨论什么款式好看。
身后的宁淑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宁语那满脸笑容的侧脸,但宁语回头看向她时,她又急忙低下头,向一旁看去,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
“宁姐姐!你怎么在这啊!”店铺外飞进了一抹青翠,一下从身后抱住宁语。
“哎哟!你可吓死我了!”宁语吓得拍着胸口,“我让你吓得真的有点晕了。”
“哪是啊!宁姐姐明明是看到我就欢喜晕了。”筱影撒娇地甩着宁语的胳膊。
“哎,筱影你怎么也来布庄了?你不是说最讨厌做衣服的嘛?”
“呃……”筱影难为地挠了挠头。
“哎,筱影,你怎么跑这了,可真是让我好找啊!哎!宁大小姐!”只见店门口又走进来了一人,定睛一看,林尧!
“宁二小姐也在啊!难怪她往这跑呢!”
宁语意味深长地冲着筱影笑了笑,好啊,这丫头!
“宁姐姐,你想什么呢!哎哎哎!我们出去说吧,你一个大男人的。”筱影连忙把林尧轰了出去。
宁语回头又嘱咐了掌柜的一句,就挽上了宁淑跟着一起出去了,淑儿和他们不太熟,她怕淑儿感到被冷落了。
“喂!你说你跟着我干嘛呀!”筱影气得猛地把林尧一推。
“嘿嘿嘿……你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去看皇兄嘛,谁知碰上你了,又恰巧经过那卖烤鸭的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想吃烤鸭,我就赶忙去买了,想着你逛街不方便,就让那老板切了两个腿儿下来,谁知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了,寻着寻着就找到这了……”林尧越说声音越小,就像一个犯错的小孩两只手捧着包好的鸭腿,递给筱影。
一旁的宁语见此不禁觉得这林尧甚是可爱呢!捂着嘴就笑出了声。
筱影皱着眉,听着宁姐姐的笑声不禁觉得心下愈加烦躁,一下打掉了林尧手里的鸭腿,“我现在不喜欢吃了!”
宁语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她之前认为筱影只是娇羞,和林尧闹闹脾气,谁知竟如此认真,看着散落一地的鸭腿都裹上了尘土,哎!这林尧该多伤心啊!
她上步走到筱影身边,在她耳边轻语:“筱影,你这可有点过了啊!多伤人家心啊!”
谁知刚才还在垂头呆呆看着鸭腿的林尧,一仰头又是满脸笑容,从身后拿出玉骨扇,扇了扇,“没事没事,宁大小姐你就别说她了。”
顿了一下,又看向筱影,“那你以后又有什么想吃的了,可千万别忘了告诉我啊!”
筱影不搭话,头别向一边。
林尧也没再纠缠,“那本王就先告辞了。”
“祁王殿下慢走。”宁语宁淑齐声答到。
本来林尧来的时候就只是以“我”自称的,宁语她们又是朋友,所以宁语就没顾得那虚礼,谁知这走的时候“本王”却出来了,看来是真有点生气了啊。
宁语看筱影也闷闷的不说话,就提议三人去慈湖边去走走,散散心,虽说宁语自己的身子确实感到一些不舒服,总感觉今天和平常一样,脑子蒙蒙的,想必是在家待的太久了吧。
初夏时节,湖边绿柳葱郁,清风蔚然。
“筱影,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那个林尧啊?还有你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
微风轻轻拂过她们的脸庞,筱影刚才的心情也平复了大半。
“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只是我又不喜欢他。”
“冒昧地问一句,张小姐你为何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啊,你可知道什么叫喜欢?”宁淑步子碎却平稳,双手始终标准地放在腹前。
“呃……反正……反正他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宁语听到这,就趁热问道:“那我们的筱影喜欢什么样的啊?”
问到这,筱影脸红了,耳朵根都是粉扑扑的,“我喜欢的一定是能战能武的,马上挥戟斩万将,帐内谈笑安四方!”
听到这,宁淑宁语都笑了,筱影这喜欢的应是她爹吧。
“你们笑什么!淑姐姐,你刚才问我可知什么是喜欢,那……难道你知道吗?”筱影气急了问到。
“这……我哪知道啊……”宁淑顿时不好意思了。
“哎哎哎……筱影,别开我家淑儿的玩笑。”宁语护犊子似的搂住宁淑。
“哼!宁姐姐喜新厌旧!”
“哪有!你们俩我都喜欢的很呢!走吧,我们去湖上的桥上走走吧!”
宁淑听到宁语这样说,脸上又是两朵绯红。
她们走到木桥上,湖里的鲤鱼一见有人影,就一股脑地围了上来,看着可真是喜人呢。看着身侧步履翩翩的宁淑,宁语突然感觉有分心疼:“淑儿,你不累吗?”
宁淑被突然问的有些心虚,她眼神飘忽地说:“累?什么累?我与长姐相处的那么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自小就在这高墙中读着《女德》长大,自小就被教导坐姿仪容,自小就与那些惺惺作态的富家女打交道,不累吗?”
“累?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这些不都是很正常的吗?虽然有些无趣,但大家都是这样,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宁语沉默了,也对,这里的女孩都是这样成长的,这些看似约束的过程在她们眼里很正常。
“没事,回头我带你去郊外郊游吧,筱影我们一起。”
“好啊,倒是一定别忘了叫我,宁姐姐。”
晋王府里,林续的状况可不太好,他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听着迦南禀报着城里关于他的谈论。
迦南心疼地坐在床边为林续吹药,“你说你!不是让你别这么做了吗?怎么那么执拗呢!你也真下的去手,发病也不忘往自己身上撒药粉,弄得一身红痘,若是抓破了,你这人神共愤的俊脸还要不要了?”
“哎~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啊?!”
“你你你!当然是王爷是主子了,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也不知道迦南那是吹药啊,还是委屈的撅嘴……
林续当时为了模糊自己本来的红斑,就让辛一弄来了这药粉,会浑身起痘,但没有性命之忧。
“所以我才让你们及时打晕我啊,以免我抓破了痘啊,不过没想到我自己就晕了。”林续现在的声音都很虚弱,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
“是啊,当时王爷对我说,要是让王爷抓到了痘痘,抓破一个就让我挨一棍噬魂棍,我在旁边就害怕王爷抓破了哪个痘痘。”迦南在旁边表情夸张地向辛一诉苦。这个迦南平时嘴比谁都会说,但一旦遇到女的,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你会说,你把咱们家王爷都说成嗜血的妖怪啦。”辛一无奈地摇摇头。
“那也没办法,是王爷交代的嘛。”迦南感到很委屈。
正在嬉笑的时候,外面传话,皇上派太医“慰问”诊治。
不过林续也不怕,不怕他们诊出病症不对,因为他这是毒,连老王爷都要寻个数年才知道的毒。
果然,太医把脉时,一直眉头紧锁,一会抬头看看晋王,与之对视后,又心虚地低头,一会又摸摸自己的胡子。
“额……晋王殿下这个病嘛……确实是千古之奇症,还望晋王好好休息,我回去再与太医院的同僚们好好商讨商讨。”
“好,那就请王太医慢走。”
等太医被送走了,一屋子的再也憋不住了,哄堂大笑。
慈湖畔,三位美人蹲在木桥上逗着湖里的锦鲤,不知道是湖里是一幅画,还是桥上的人是一幅画。
宁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去。“淑儿,我们走吧。”
“好啊。”
正在宁语猛地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不过自己平时蹲着再起来的时候也会头晕,所以宁语没有大惊小怪,只想等这个头晕的劲过去。可是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又是一股从肚子直升起来的寒气!!!可是眼前一片黑,想张口叫筱影却说不出话。
筱影还贪玩地蹲在那逗鱼呢,并没有注意到宁语的不适,而宁淑也是正在扶着腿缓缓起来着,没注意到已经起来的宁语。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