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宏温暖的怀抱,被抱进了那个曾经充满我欢声笑语的房间。
妻子听到开门声,便从卧室轻轻走出来。
“抱回来了?”妻子看着窝在宏怀里的我。
“对啊,可爱吧?”宏调皮的回应,便解开了我脖子上的铁链,放下怀中的我。
我不知是被抱了太久,还是回到家激动的不知所措,脚刚一着地就瘫软了下来,无法直立。
没错,沙发还放在刚一进门的左手边,茶几还是花岗岩的,电视机还是被定在墙上像新的一般,就是妻子的头上多了几丝银发,脸上多了几道皱纹而已。父母亲和我的照片挂在墙上,能看到他们温婉的笑容。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我却变成了一条狗。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机缘巧合,我以另外一种身份变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不能让宏叫我爸爸,不能让妻子叫我老公。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悲的人吗。
“它的毛真多,我们就叫它毛毛吧,怎么样?”宏抚摸我,就像以前我抚摸她那般温柔。
“好啊,它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妻子也上前抚摸我的头,我静静的享受这久违的温柔。
自从我死后,还是第一次回家里,宏长大了,妻子却苍老了。若能以这种方式陪着她们,也是极好的。
接下来的一周里,每天下午宏都会带我去我们小区遛弯,因为是自家的小区,所以是不怕迷路的。回到家后,总是能够闻到厨房里妻子做出的香喷喷的饭菜。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陪着妻子和宏,直到宏考上大学,结婚生子,然后我会看到我的外孙,虽然不能触摸,倒也是别有一番乐得自在。
但接下来的时光,却彻底摧毁了我这可爱又幼稚的想法。
钥匙插进了门,我警惕的开始大叫,那是半夜,会是什么人?小偷还是强盗?来了几个人?想做什么?
直到钥匙在门孔中转动,我放开喉喽大喊,想吵醒熟睡的妻子和宏。心里在想小偷会不会拿着凶器,或者迷药之类的。最好还是赶紧偷点东西赶紧走吧。
我竟开始这样祈祷。
门开了,是一位岁数与妻子约莫一般大的男士,胡子拉碴的脸,蜡黄的皮肤,一副没睡醒的亚健康模样。身上穿着短袖短裤,还推着一个行李箱,背上背着一个双肩背包。
这年代,做贼还拉着行李箱,这是要偷多少东西啊!灯被他打开了,客厅瞬间亮了起来。穿着睡衣的妻子从卧室出来,我极度害怕那个小偷会将妻子捅伤或者怎样,后面都不敢想象。
此刻的我真希望自己的身躯能庞大一点,牙齿能锋利一点。
“怎么这么晚?”妻子竟走上前,接住了那个小偷手里的行李箱。
“飞机延误了,太晚了,就没告诉你。”那个人取下背上的双肩背包,换上门口的拖鞋,便向着妻子卧室的方向走去。
听到了他们之间和谐的对话,既没有捅刀子也没有偷东西,我惊叫的同时,瞬间明白了那个陌生人与妻子之间难以言状的关系。
我怒吼着,自己竟然大意到没有发现屋内男人用品,我责怪自己如此粗心,现在看看,鞋架上有男人的鞋,衣架上也有男人的衣服,我跑去卫生间发现牙刷是三支,毛巾也是三个,我开始伤心欲绝。
“宏睡了吗?”他从卧室出来后也换上了与妻子一样颜色的睡衣。
像有锥子在扎着我的心那般刺痛,我依然没停止尖叫。
“毛毛!别叫了!自己人叫什么叫!”宏突然从自己的卧室出来,朝着我大声喊。
我第一次见到我亲爱的女儿朝我发火,而且还为了一个称呼自己人的眼前这个陌生人。眼泪又再次涌出。
“爸爸!”宏也穿着睡衣,朝那个男人走上前去。
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此时的我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听着宏唤一个陌生人爸爸,妻子唤那人老公,仿佛我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宏大概也是不记得我的,因为我死的那年她还在吃波霸糖。
“给你带的礼物,这次出差太久,因为太忙了,都没时间逛街。”那人从双肩背包里取出来一条粉色的裙子,递给了宏。一支口红,递给坐在旁边的妻子。
“一家人还买什么东西啊!”妻子拿着那只口红笑得合不拢嘴。
“我去试试!”宏拿着那条裙子跑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若天仙一般美丽。
我躺在地上,耳朵耷拉着地,眼泪就像一条河一样淹没了我的身体。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掉进了一条河里,全身湿透,眼睛不能睁开,妻子跳进河里救我,那个陌生男人跳下河里去救妻子。
于是妻子挣开了我的手,随着那人一起浮上水面。我沉入了河的最底层,水泡安静又美丽的从我口中冒出,最后我终于被埋葬在了这条河中。
那个男人叫颜,在我去世后第二年经人介绍上门的。那大约是我做老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接受不了每天一个陌生男人与妻子一起同眠,用以前我用过的东西,踏着以前我踏过的每一寸土地,我讨厌极了那种感受。
我们的家从此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叫颜的男人。我从来不会吃他喂给我的食物,也不会冲着他摇尾巴,更不会在他喊我毛毛的时候不像宏与妻子那样兴奋的跑上前用舌头舔她们。
他是我狗生最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