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不记得妻子的样子了。”我将自己的视线挪向窗外架在树梢的那轮明月,等待着坐在我旁边那位老人的回答。
“那是孟婆汤起效了。”老人带着一股司空见惯的语气和平静的神情,视线仍未从电脑上挪开。
“哦,是这样。”我努力配合老人的平静,尽管内心已经跌宕起伏。
“我还要投多少次胎?”我终于问出了那个一只不敢问的问题。
“你很着急?”老人转头看着我,深陷进去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迷惘的我。
“不,我不着急,只是好奇和害怕。因为不知道下辈子会变成什么。”我不敢说谎。
“自然万物都是有规律的,你每次轮回也是按着我们的套路走,下辈子变成什么,只要你的初心不变,你相信我,你一定可以变成人形回到人间。”老人很诚恳,诚恳到我差点就信了。
轮回了这么多次,我真是对变回人形回到人间不抱任何希望,况且就算回到人间,我也是与虎一起生活过,与猪一起交配过的动物,甚至自己一度爱上一头猪,我抵触这样的事实,瞬间不想回到人间了。
“喂,我说你的那个软件能用了吗到底?”老人沙哑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这次好不了不让你去投胎!”
我正期待这样的事呢,这里管吃管住,还能看看过往投胎人的喜怒哀乐,不用在想下辈子会变成什么,会被打还是会挨饿。
“不投就不投,我就住这里了,给你打打下手。”我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体往后面椅子上一靠,惬意的踮起脚尖,椅子前两条腿与我的脚尖一起离地,后两条腿支撑着我全部的体重。
“你若没有达到命中注定的轮回次数,就与那天你刚来看到的那些人一样会变成孤魂野鬼,那么前几次投的胎便都不做数了。”老人起身,走到我跟前来,带着得意的语气。
“真是没天理灭人欲!”我两手搭着自己面前开着电脑的桌子,放下脚尖,凳子前两条腿落地的声音重重地砸到地上,像在发脾气一样。
“哈哈哈,你现在还是人吗?”老人将胳膊交叉放在胸前,像极了我刚才的姿势。
我一时语塞。
看着面前即将烂尾的程序,我什么心情也没了。别说什么破程序,就算中了500万我也不会动容。
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焦虑,“今晚早点休息吧先,我不强迫你。”老人起身,关灯,出了房门。
月光耷拉着脑袋透过窗户将我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像对故乡的思念那般长。
今夜注定无眠,不如还是把那几个bug解了,好歹为我在阴间的工作做一个了结。
是不着急去见宏的,因为知道见到她就要投胎,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去走进那座宫殿。
第二天中午,见老人午休回来,我便拉着她走进电脑跟前。
“你看看,以后过来投胎的人扫扫这个二维码应该就可以了。”我指着电脑上的二维码。
“就这样?”老人一脸疑惑。
“对啊,就这样。”我摊摊手,准备去那座宫殿投胎。
“那我把电脑搬到桥头就可以了?”老人继续问。
“对啊!下次来帮你解bug。”留给了老人一个背影,我便去那座宫殿找宏。
背影大概是寂寞的吧。
“爸爸!你怎么才来?”刚一进门,便听到了整座空荡的宫殿都是回音的宏的回音。
“呃,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我看到宏的时候,便大吃了一惊。
因为她已经长的有我那么高了。在透过镜子里看着里面憔悴又苍老的我,不自觉叹息起来。做老虎和猪的那段时间,因为一直想要活下去,便忽略了自己身上的皱纹。
转眼自己已变得苍老,加上顾不得收拾自己,玻璃里的我竟如我印象中人间的父亲那般苍老。
“爸爸,你想什么呢?”宏叫醒沉思的我。
“哦,没什么,什么时候去投胎啊?”我问。很平静。
“我一直在等你。”宏伸出手,我知道她要干什么。
若不是在老人那里工作了几天,还真是没有休息的时候。
这次不知道是要睁着眼还是闭着了。反正都没有期待,就那样吧。
一觉醒来,我知道我又变成了一个幼崽,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儿子,是不是萌萌的。
急促的呼吸声再次袭来,我睁眼一看,是一条全身纯白头上带着黄色斑点的狗,此时我正躺在它怀里,天气正直酷热的夏季,我的狗妈妈伸出自己长长的舌头紧促的呼吸着。
我和宏躺在它的怀里,自然也是被热的一塌糊涂。
我们只有大人手掌那般大,不会说话,全身都没毛。
一周左右的时候,我全身长满了和狗妈妈一样颜色的毛发。
两周后我便能直立行走。
三周后我便能与宏一起叼着主人的一堆鞋藏来藏去躲猫猫,还能与其他小伙伴出去玩到天黑才回家吃饭,我像是又回到了童年一般欢乐,这次终于没有鞭打没有挨饿也没有追着赶着要宰我,更没有让我将我的子子孙孙后代奉献给并不相识的同类,至少我现在是快乐的。
这样得生活持续不久,我的小伙伴便与我一一分开了,主人将我们分别卖给了不同的人家,宏离开比我早,大概是长的很出众的原因。
一个惬意的午后,我将自己全身瘫在瓷砖铺满的地上,凉风通过窗户吹来,我身上的毛随它散开来。
一阵熟悉急促的脚步声灌入我紧贴地板的耳朵里,我警惕的抬起头,心里莫名其妙的慌张起来。
狗妈妈身边只剩我一个了,我知道我也是躲不过的。但是与主人对话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像每天在我身边缠绕的一般。
价钱终于谈妥了,我被主人从客厅放了出来,看到我新主人的时候,下巴差点从我嘴上掉下来。没错,机缘就是这么巧合,宏就是来买我的那个新主人。这是我死后第一次看到我在人间的女儿宏,与我一起投胎的宏长的一模一样,我的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模样可人,身材苗条,长发及腰。
这场触目惊心的见面又勾起了我即将淡忘的记忆。
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涌出我的眼眶,心就如被巨石砸穿一般阵阵撕痛。我想伸手去擦擦我的眼睛,但是看到宏以后我发现我是不能够伸手的,想触碰她才发现自己是一条狗,脖子上粗粗的锁链的那头是牵着我的宏的手,我已经与她是不同品种的动物了。